就连空气中也飘着淡淡的香味

天刚落完新雪,地上湿哒哒的。周越擦了擦眼前的窗户,往下望去,西侧走廊的阴暗处立着一高一矮两个人,像是对父子。

二人皆拎了大小包裹,神色郁郁,男人沉默地看向那少年,说了句话,随后疾步往大门而去。裹着黑色棉衣的佳阳低头缀在父亲的身后,又往上提了下行李包,也消失在走廊尽头。

今年冬天应该也积不了厚雪,她心里默想。周越将暖手袋翻个面,继续贴紧肚皮,不适感减轻些许。

不多久,东侧不属于自家的房间隐隐传来声响。她将耳朵贴向墙面。

是争吵声,不过只来源于一个男人,“狗娘养的,怎幺都甩不掉你这个拖油瓶,真晦气。”

周越猜测,是那对父子。后面没多少人声,只听得咻咻的鞭笞声,像在用皮带抽打着什幺。男人打累了,便开始一起收拾整理屋子。

听不见什幺哭喊,为这有点担心被打的人是否还好,这点担心让她没有睡个安稳觉。不过第二天,当捕捉到黑瘦的身影再次穿过走廊时,悬着的心慢慢放下。

没有大碍。

周越又静静地看向大楼中间的香樟树,那是棵老树了,主干可环抱约莫两三个人,暗绿叶片上堆着点小松雪,化了水便被一齐压弯流下。

流向黑黑的砖缝里。

几周后,她才了解到隔壁搬来的邻居是纺织厂里新来的职工,叫陈永,妻子死了,从北边城市赶到家乡江南,带着一个上初二的儿子,待人和善,做事效率。

周越的爸妈并未听到那晚的声音,以为陈永是个踏实上进的好父亲,而他的儿子陈佳阳,更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事实上,也对了一半。佳阳的确是个很好的孩子,他对所有人可以说的上是包容,会包纳一切事物的样子。开朗阳光,也乐于助人,职工楼里的同龄人没多久就和佳阳玩在一起了。

只是,有的时候,在陈永在的场合,他是安静的,低垂着眼的。就比如现在。

“来来来,严海哥,这杯我敬您。”陈永左手搭着周严海的肩膀,右手的酒杯碰上去,二人相同一饮而尽。方梅又续上白酒。

周严海也微微笑着,脖子已涨红,老实敦厚地开口道:“你拜托的事情都是我应该做的,是我个人份内的工作!还要噶客气的呀!你刚来这边也是不容易,还一个人拉扯着阳阳…”

他们继续谈论着,渐渐地将话题引到了两个孩子身上。

无非就是学习、品行、生活习惯等内容,周越听厌了,想回房间待着。于是乖巧地笑笑,“叔叔、佳阳哥哥,我吃饱了,得去赶一下寒假作业。”说完,便回了房间。

方梅脸耷拉下来,“这孩子,真是的,到现在还没做完作业,马上都要开学了!像什幺样子!”周严海也跟了句,“就是,看看阳阳,多好一孩子!这就是差距。”

陈永客套地反驳着,也开始数落起自家儿子的缺点。可也没什幺好讲的,方梅夫妻俩还是觉得佳阳哪哪都好,甚至让他吃完后进去指导教学下周越的寒假作业。

佳阳也乖巧地答应了。

他敲了敲妹妹的门。

等了一会,周越拉开门,他脸上有些局促又带着点笑意说:“叔叔阿姨让我来指导下你的作业。”

可周越并未在补作业,桌上摆着闭合的本子,笔袋也不曾打开,只有床上是乱糟糟的。被邀请进来的佳阳很快发现了这一点。

大概过了几分钟。

周越认命似的坐定在凳子上,打开作业开始做。他只能也跟着坐在身边,有点尴尬沉默,却很快咧嘴笑着说,“有什幺不懂的尽可以问我,只要我会的,我就教给你。”

好。她轻轻应了一声。

陈佳阳从没有在这幺舒适的环境下待过,暖烘烘的,就连空气中也飘着淡淡的香味。跟现在的家里不一样,跟以前在北城的家里也不一样。实在疲惫的他打起了哈欠,看着眼前的书堆,在黑笔簌簌滑动纸张的声音中,渐渐合上了眼。

补完作业的周越,安静地观察着眼前的少年。头发是黑短的,皮肤略有点深,五官立体疏朗但组合在一起是普通的模样。眉眼轻轻皱着,好似在梦到什幺难过的事。他右手臂的毛线衣边角已脱了点线,有一颗颗微小的毛球扒在上面…

周越的视线最后停留在嘴唇,有些些厚,不过看起来很好亲的样子。

他醒了,因为头不由自主地往下点了点。擡头望见小姑娘不曾转移的眼,眼里带了些湿意,又瞬间不好意思地移开,盯着桌上的橡皮,“对不起,我太困了……”他这样解释着。

没关系。她安慰着眼前有些无措的佳阳。

周越想要他多亲近些自己,于是拉开窗帘,拿了个橘子递给他,并且真摘出些问题等着解答。

手里的橘子凉凉的。佳阳看到一个个橙红圆润地排在窗沿上,带着冷气,颇为可爱。

橘子被捂热了。回到家他将其好好地搁放在第三个抽屉的最里侧。

他有点不舍得吃。

标注:“噶”字在这边的方言相当于“这幺”,略带一点点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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