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都解释不清,比如那天为什幺偏偏让他们听到爷爷说的话。
五年前,连昫十七岁,那年暑假她高二结束,假期第一个周末辜镜堂带着她去城东碧水苑看老爷子。
碧水苑是家中老宅,六十年前,连儒和揣着东拼西凑的一百块钱创业,五年后挣到第一桶金,他用挣来的钱买了这栋房子,他在那里结婚生子。
三年前妻子去世,连宗渝要接他去家里,他拒绝了。老爷子说自己念旧,离不开家,况且年龄大了,去了反而让他们不自在。
老爷子不愿意,连宗渝这个做儿子的也不好勉强。他叮嘱连昫和辜镜堂要多去看望爷爷,两个小辈听进去了,时不时回去和老爷子吃顿饭,聊会儿天。
七月初,正值盛夏,日头毒辣,照得人难受,即使站在梧桐树荫下也无济于事。
连昫一路小跑进屋,“太热了,我要进屋吹空调。”
玄关处有道大漆玉石屏风,玄色的,上面是松竹和亭台,几只野鹤飘然掠过,正是“悠然见南山”的意境。
当初选了这座屏风还是因为连昫喜欢,可家里的装修风格和屏风格格不入,最后放在了老宅。
她听到爷爷和别人聊天,那个人说:“立遗嘱时你可要谨慎些,毕竟宗渝身上没有你的血。”
声音很耳熟,是周家老爷子,连昫从小喊爷爷的。
连昫撞破了秘密,心下慌乱,转身要走,发现辜镜堂站在她身后。
她进退两难,又听到爷爷说:“他从出生起就是我的儿子,说什幺血亲不血亲的。”
连昫手脚发冷,神色也不自在,辜镜堂拉着她的手去了庭院里。
庭中热风吹得人喘不过来气,她说不清此刻心里有多复杂。原来疼爱她的爷爷奶奶和她并没有血缘关系,她说服自己,亲情有时候并不是用血缘来衡量的。
辜镜堂问她:“还好吗?”
连昫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她说不出话,点点头当做回应。
与连昫不同,辜镜堂异常冷静,冷静到连昫怀疑他是否早已经知道真相,他说:“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也不要再想这件事,好吗?这是大人间的事,不应该影响到你。”
辜镜堂这年二十五岁,回国将将满一年,尚且不像三十岁时那样滴水不漏。
连昫记得五六岁时辜镜堂牵着她走路,明明自己也才是初中生,却像小大人似的。
随着年龄逐渐增长,连昫有了少女心事,懂得什幺叫恋爱。学校里有追她的男孩子,其中不乏品学兼优长得也不错的,连昫永远是拒绝他们的。
后来同班女生问她,不接受那些男生是因为要好好学习吗,连昫说,不是,他们长得不如我哥好看。
连昫忽然无法面对辜镜堂。在她的认知里,辜镜堂是她的堂哥,他们身上流着一部分相同的血,她将他看作亲哥哥。
此刻她脑海中某一块昏暗的,不为人知的地方彻底崩塌沦陷,成了废墟,连昫困顿其中,花费了许多年也没能走出来。
这件事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谁也没有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