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和病娇师弟讲道理

涟颖急匆匆跨门进来,只见葛悬轻依靠在长榻之上,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水汽,衣襟倒是整齐,只是掩盖不住的闲逸风情。

葛悬轻长指一展,将床榻上一本淡青封面的书招来,翻看起来,懒懒擡眸,“师姐怎会突然过来我这,是与冯诀师兄热切得太热了,来我这无人的荒凉处凉快凉快幺?”

四师弟一旦说冯诀师兄,不是阴阳怪气,便是夹枪带棒,也不知冯诀师兄如何招他惹他了。

下毒之事,涟颖没有证据,只能看他是何态度。“天干宗弟子中毒了。”

“谁中毒了?”

涟颖忍着气,“你知道的。”

“我在沐浴呢,我怎会知道。”葛悬轻耸肩摊手。

涟颖给气的。四师弟手段诡谲,而且从来不留把柄,他若是不认,谁也撬不开他的嘴。

人命关天,涟颖也不想和他打哑谜了,警觉看向门外,见无人,将门一锁。她这番动作好似偷情,又是独处,让葛悬轻心猿意马起来。

然而下一秒,金丹后期的威压倏然直逼而来。哪还有心思心猿意马,威压对于堪堪练气的葛悬轻宛如千钧之重,碾压着他的身骨,威慑着他的神识。

“四师弟,我不求你能向善,可你不能随意伤人性命!刘晖之事,我定会为你讨回公道,此事不该牵扯其余无辜弟子!”涟颖矗立在他榻前,利用金丹威压审视这位四师弟。

葛悬轻一向板直的腰身被压得弯了腰,胸口被威压逼迫得难受,但他仍然是笑眯眯得盯着涟颖。“不认识哪位刘晖。”

“方才天干宗那羞辱你的胖弟子,别说你没听到。”

金丹葛悬轻咳了两下,满嘴的血腥味,发丝微微凌乱,他那双凉薄的狐狸眼此刻却深情如海,灼人得很,“我就知道师姐对我最好,最牵挂我,处处想着我。师姐会为我讨公道。”

涟颖觉得自己总是跟不上自己这四师弟的脑回路,金丹期对小小练气期,重一点,他可能小命不保了。现在自己是用威迫逼迫他,他没有丝毫即将丧命的恐惧,却以一种灼热痴情的模样望着自己。

葛悬轻身上有一种矛盾的病哀美。

那双尤为出彩的上挑狐狸眼,宛如冷霜,本是尖锐的眉眼,可偏偏眸眼闪着潋滟水光,像是一汪的春水,透出委屈与无辜。面色常年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却偏得薄唇有几丝颜色,泛着粉润的色泽。他爱干净喜整洁,头发总是一丝不苟的梳起,只用纤长的发带系住,与头发垂到腰际。偏他发质细软,鬓角总是垂下几缕发丝,添加了几分柔软怜人之感。

似乎风一吹就没了。

好像在夜晚中月光下,悄然盛放的白洁昙花,美丽却衰败得快,有种令人抓握不住之感。

稍纵即逝的美丽总是让人惋惜,甚至令人想去抓住,故而他身上破败病哀的气质很蛊惑人。

他的眼神太过炙热,仿若恨不得将涟颖都烧干净。涟颖浑身一凛,近来一直不明的龃龉再次升起,她别扭的扯开眼神。一如既往先败下阵来,收了威压。

没用的,自己就不该想用威压审视他,让他有丝毫的破绽。

唯有涟颖知道,师弟表象是月下脆弱美人花,也是潜藏花丛的残败毒蛇,花色昳丽,却濒临死亡,见他似乎身死想去撩拨,下一秒,见血封喉。

惹不得。

四师弟出身神秘,身体孱弱,长得好,性格略温吞,常眯眼挂笑,不急不燥。他行事乖张,研制了许多灵药,不是为了治人,只是兴致来了,想治治看,结果治好了许多人。无形中积累了些许名声。

旁人便觉得他柔善可好相与,唯有涟颖却对自己这四师弟的脾性一清二楚!

即便他常挂笑隐藏起的那勾人摄魂的狐狸眼,但细看下,那眼眸折射出的冷光,总是透着淡淡难以抹去的冷漠。就像他那蔫坏的本性,即便师尊煞费苦心,即便自己刻意监督,他也只是收敛藏得好,从未改变。

威压一收,葛悬轻面色又白了几度,咳了几声,这几声咳得涟颖心头突突跳。他擡袖捂住口鼻,越咳越大声,偏又强忍,瘦弱的身体都在颤抖,好似被风一吹就抖落的枯叶,脆弱飘零。

涟颖愧疚起自己下重手了,双指掐过他的手腕,给他灌灵力。

四师弟体弱,是打不得,骂不过,真真是能将人憋死。

袖子遮挡下的薄唇欢愉翘起,葛悬轻反手一抓,偏要与她掌心相对,执手相握。

涟颖抽了几遍都没能将手抽出去,低头看了眼,修长如玉的手紧紧抓着不放,青筋都鼓了起来,那幺好看的一双手,却是这样冰凉。涟颖心里滋味复杂,由得他去了。

她开门见山道:“我现下与你说什幺,你也是不认的,我也没有证据,拿你没法子。可现下中毒,两宗弟子都不安,恐生仇怨。小小的。他带着这双好看的柔荑干过不少坏事呢。

葛悬轻答非所问,一连几个问题倒将涟颖引向了别处。她现在静心一想,即便四师弟下药,可两宗隔着护船结界,可四师弟练气修为,打不开呀!

难道自己真是误会他了?

不不不!

涟颖与四师弟百来年的师姐弟了,怎会不了解他,此时绝不可能与他无关!

“弟子身上没有检测出毒物,快死了的刘晖也没有,便是这样,才古怪。我才来问你!一个修仙之人不是中毒,不是恶疾,怎会突然皮肉崩裂,血肉溃烂。”

“可能是恶意戕害生灵,遭报应了吧。”葛悬轻笑着答了一句。

“这样的话你也敢说?随意伤人性命也是恶意戕害生灵。”

“人性丑恶,不配为灵。”葛悬轻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依旧挂着笑。

涟颖望着葛悬轻苍白的脸,灵泉泡澡也不能令他身上有一丝血色,一下没了话。

想到师弟幼年遭受的,他在魔域里因漂亮的皮色得以苟且偷生,被当狗一样养着。他被挖走的剑骨,断裂的经脉,残废的筋骨,他那一身不可逆的损伤,他被强制剥夺的一切……

本是天之骄子的资质,现在却羸弱破碎,形同废人。他的身体连同人格,尊严,道德,全都碎在魔域里。

“人性确实丑恶,却也心有光明之人。”涟颖沉重道。

葛悬轻不置可否,就看她下一步如何哄自己。曾经那些,过去太久,他不觉得痛了,可偏要装痛,要师姐为他心痛。

“我知道,是刘晖不好,他口出狂言羞辱你。此事我宗不会轻拿轻放,我必将刘晖的行径告知天干宗,由他们宗里处置。历练在即,若是中毒一直找不到缘由,就会猜忌四起,咱们宗里弟子与他们发生过争执,必然被怀疑。结私仇,在秘境里容易起生死争斗,这对宗门历练是大忌。”

葛悬轻不为所动。

涟颖知道葛悬轻的脾性,他一向吃软不吃硬,逼迫他,骂他只会适得其反。涟颖软和,坐下葛悬轻搁置在榻前的凳子,苦口婆心起来:“四师弟,师弟呀。刘晖被宠坏了,他迟早会栽跟头,可不能栽在咱们宗里呀,这次……就当小惩大诫好了。好不好?”

虽然中毒人数多,但致命的除了刘晖,没有其他人。连刘晖那两个小跟班也只是略重些,伤不到性命。可见四师弟没有下死手。

只是事发突然,又全无头绪,这才引起了慌乱。

她一软和柔声哄人,眉头微微皱起,那水水润润的唇也会不自觉的微微嘟起,声音也软乎乎的,就像撒娇一样。葛悬轻喉头紧了紧。

葛悬轻并不在意一只苍蝇如何说自己,但那刘晖遐想师姐,觊觎师姐,那便是死罪!

“敢情师姐只听到嘲讽我修为差的话,后边的,师姐只顾着对冯诀师兄笑了,心神荡漾,倒是一点都没听到。”葛悬轻目光灼灼,宛若看负心汉一般盯着涟颖。

涟颖对他的目光不明就以,被他火热的目光盯得无措。

与冯诀师兄一起,确实有些心神往往……

而且人多眼杂,她也不好时时刻刻注意四师弟,怕被人看出自己监督自己师弟。本来四师弟出身魔界就敏感,到时难免会有有心人,恶意揣测四师弟,不,恶意揣测四师弟的,也不算揣测错。是会恶意揣测师尊,诟病玄剑宗,涟颖绝不允许!

涟颖恍然大悟,一拍手,保证:“原来他还说了别的!那师姐定会问清,桩桩件件都找他算账!”

然后觑着葛悬轻的脸色,柔声劝解:“现在咱们还是先给天干宗看看吧,刘晖要是死了,算账也找不到人了。是不是?”

葛悬轻一语不发。就知道她不懂自己真正在意是那刘晖的觊觎,是她与冯诀亲密!她哪件都不懂,还非得对着自己乱哄一通,还极其敷衍。

偏得,她哄,自己就是受用。

“悬轻,现在先解毒好不好?”见他仍然不为所动,涟颖纠结些许,还是唤出了他的名字,每当涟颖唤他的名字,都尤其好使。

从师姐嘴里吐出的自己的名字,又将葛悬轻带回了无数个夜晚。

果然,见师弟面色意动,涟颖再接再厉:“好不好,悬轻。”

想当初第一次迷魂师姐,弄她时,她哭着唤的便是悬轻二字。她现在不记得了,但当时师姐知道是自己的。师姐唤出他的名字,知道是他,那便是同意。

葛悬轻一想,瞬间愉悦到了,终于开了金口。“为了师姐,为了玄剑宗,那师弟必然是去一趟了。”

涟颖闭眼深呼吸,不至于让自己动怒,分明就是他下的毒,现在全部人都得哄着他!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四师弟耗得起,中毒的人可耗不起了。

涟颖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从善如流,“师弟就是深明大义,分得了轻重的。师姐甚是欣慰!”

葛悬轻笑了。师姐还真是一如既往容易被掐住弱点,又一步步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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