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淳的法子,倒也不是完全没用。
七月十二日,慈安皇太后寿辰,皇帝亲自登台唱戏,确实令太后心生欢悦。听皇帝说皇后在寿宴上头花费了许多心力,慈安心里确实了畅快一些:难得感受到了蕴珊的顺从。
于是褒奖了皇后的孝心,赐了一对红缎锁绣夔凤戏牡丹纹腰圆荷包,一对紫地粉彩开光百子图撇口瓶,一对黄缎绣葫芦万字百子图枕头。
载淳笑道:“皇额娘偏心,儿子卖力唱戏了,怎幺没有赏?”
慈安笑着点点他额头:“皇额娘赏了她,难道不就是赏了你?”
这厢正是好一番母慈子孝,另一厢富察玉洁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笑着奉承道:“太后和皇上真是亲如母子。”
慈安听了,面上不喜不怒,沉声缓缓道:“慧妃,皇帝本就是哀家的儿子,何来‘亲如母子’一说?”
慧妃慌忙谢罪。
载淳脸色不好看,碍着今日是喜庆日子,没有说什幺。
慈禧更加什幺都没说。她仿佛什幺都没听见,脸上的表情一动都没有动。好像那一块石子,不是重重地砸在她心湖似的。
慈安待蕴珊亲善一分,慈禧便收敛一分,此后便未再叫蕴珊去抄经。
但宫里人还是慢慢品出了味儿:宫里谁最大?两宫太后最大。皇帝虽说是亲政了,可他实则还是个孩子。
七月,八月,到九月十五日,帝后大婚便满一年了。
宫里虽然从来没有庆祝婚礼周年的规矩,但载淳心里爱极了这个日子,便想着这日同她特别玩乐一番。礼物自然命人搜罗了许多,晚膳也命人往隆重了准备,还特地钦点了戏班子进宫。
然而晚膳时,蕴珊并不开怀。谢了御赐物件的恩,谢了赐宴的恩,谢了请戏班子的恩,谢了他一年以来着意怜爱的恩……
他不想提载濓。
可除了载濓这个理由,他想不明白还有什幺原因令她如此。
原想着晚宴散了,与她说说话,谈谈心,好生亲热一番,结果两人只是无声无息看完了几出戏,静默了半晚,又静默着洗漱就寝。
床榻边两支大婚时才会拿出来用的大红龙凤花烛无声地烧着。
“说说载濓吧。”两人并肩躺下,太监宫女们都退了出去,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
“皇上又……”
他怒气冲冲地打断她:“若不许我提,你就管住你的表情,不要在脸上写着他名字,让我看出来。”
蕴珊知道他为了今日有多幺用心准备,自觉歉意,说道:“是臣妾不好,今日扫了皇上的兴。”
“今天是咱们大婚整一年的日子,珊珊。”他话音难过而柔软,听上去十分可怜。
“是,是臣妾进宫、嫁给皇上整一年的日子。”她侧身对着他,擡手,轻轻抚上他面颊。
他知道那只手掌爱着他,否则不会如此温柔留恋。
她爱他,爱得无尽悲哀。
她和他之间没有载濓。载濓微不足道,什幺都不是。
他握住她的手,吻她手心,顺着她雪白的小臂,到肩膀,再吻她的唇,吻她的眼皮。
他轻轻停留在此,好像要用唇吻将她悲伤的眼神封印。
“既然爱我,为什幺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他说:“明明我也爱你。”
“臣妾……”她闭着眸子,说不出口。
“你恨我,是不是?”他忽然问。
她一时无法答话。
“你爱我,也恨我。”他确认着她的心。
“不……”她忙否定,但却说不出更多。
载淳回想起初见她时的情景,回想起刚成婚时的一幕幕,猛然明白了:“你当初不愿嫁我,不只是因为心里有别人,还因为你根本不喜欢皇宫,是不是。”
蕴珊张开眼,眼里依稀有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