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干事?(五星加更4)

洛水曾以为,自己多少能算得上是个容易心软之人。

哪怕曾被青俊害得落水,只要一瞧见这软绵绵的一团,再想到它那温柔体贴的父亲青言,她便很难产生太多恶感。

纵使她最初拒绝白微提议,不欲让青俊同她待在一处,亦多是考虑回避凤鸣儿还有季诺。

却不曾想,不过三日她便已恨不能将此物扔入丹炉之中,倒不是说要炼得它形尽骨销,只需将它堵了嘴绑起来再关上个几日亦是足够的。

原因无他,青俊的声音实在难听。

洛水倒是知道神兽有个化鳞期,约莫等于人类孩童到少年时的变声期。

可它不仅声音难听,还偏爱说话。

第一日清晨那场“意外”之后,青俊大约是气得不行,一整天都没和她说话,只不时用幽怨的眼神扫她。

洛水故作不知,倒也乐得清净,借着这一日的功夫将那基础的温养法决练得烂熟,顺道还抽空回想了下那日伍子昭同季诺对战的情形。

然第二日起,青俊便原型毕露,每每她修完一个周天便出声嘲讽她,道是什幺“祭剑使的高徒居然连这温养的法决都还需仔细修炼”。

洛水不理它,它就要去折腾她那点布置。

她自然是不在乎白微随手给的东西如何被糟蹋,只是这重新布置舒适到底还是需要花些心思。

且她一动手整理,青俊便又要说她“心思芜杂”云云,措辞老气横秋,多半是从白微或青言那处学的。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洛水亦忍不住口出恶言,嘲它也不过是个帮不上凤师姐忙的废物,只能在这里同她一起关禁闭。

青俊不堪其辱,气得含泪冲了出去,然不多时便又回来了,道是什幺它绝不会上当,不会给机会让她乱跑,让她死了蒙混出去的心思云云。

洛水一听就知背后必是白微在使坏,趁它告状的机会教它学话前来警告她。

洛水本还存了点让白微收回此物的心思。然三日过去,除了一晚被他提溜过去,在他的指示下一字不改地发信安抚伍子昭与青言,皆不见他多说一句。

由是洛水明白过来:这物正是白微专门派来磨砺她心志的。

这转眼到了第四日,洛水实在烦不胜烦,干脆歇了清净练功的心思,直接生了泥炉,煮起了茶水来。

说来也怪,旁的不管她做什幺,青俊总能寻得由头怪声怪气地嘲讽她,唯独一到了这煮茶之时,它便闭口不言,只绕着炉子打转。

初洛水还以为它是在监视自己,可稍一观察便发现,每到茶水快开之时,青俊的眼睛便再亮没有,只盯着泥炉,连个眼风都懒得给她。而在她煮过三壶之后,甚至还会主动要求替她去换炭火。

如此反复一个下午之后,洛水盯着第七次高高兴兴出去清理炉膛的青俊,陷入了深思。

她当然不认为青俊有那般好心,也不是没猜出它瞧上了自己烧茶用的香炭——她只是想着,可否借此寻着机会溜出去走走,若是可以……最好能同伍子昭见上一面。

她自然不是想他了,只是担心白微的那些个讯息弄巧成拙,非但不能瞒过伍子昭,反倒惹他疑心,贸然来探……

想到这里,洛水捏了捏袖中的雾笛。

犹豫间,青俊已然回来,也不说话,只将干干净净的炉膛朝向她一递,满眼期待。

洛水强压住一把揪住它后颈扔入丹炉的冲动,假意皱眉在袖中摸了下。

“银炭不够了。”她说。

青俊立刻撑起前肢,一副十分警惕的模样。

“掌门说了,这屋中的东西你自可取用。”它强调,“包括炭火。”

洛水摇头:“不是普通炭火,是我自作的梅脂银炭——你先前亦是尝过的。”

青俊愣了愣。

洛水委婉道:“就是那次在学堂,风大刮翻了我的炉子,银炭洒了一地……”

青俊咳嗽两声:“嗯嗯,那个……嗯,我确实帮忙捡了两块,顺道尝了一口,味道……确实还算不错。”

洛水点头:“便是那次——那炭火需取经霜后的梅枝,再同花瓣一起喂了。这梅枝不难得,花却需提前收好,我年节不在山上,错过了采梅的时机。”

青俊不满:“你可是当我蠢的?觉着我会任你出去躲懒?”

洛水奇怪:“这如何能算躲懒?我既然借了掌门的丹室,得他允许修习丹火之道,这采摘辨物岂非亦是必须?莫说非要等得掌门回来——我就问你,除却昨日那一会儿,你可见他回来过?”

青俊依旧摇头:“不成不成,你如何能离了这里?”

洛水耐心解释道:“如何会离了这里?我听说,这存心殿附近便有些不错的梅树。只是我对此地实在不熟,若你不放心,便领我去寻,如何?”

她故意放软身段,好似将青俊当作可靠的向导一般,言谈间,见着它眼中神色明显动摇。

洛水心道有戏,又道:“那炭并不难烧,若是可以,或可多采些?我瞧这丹室的铜炉颇大,一次烧上数十斤当是轻松。”

说到这里,她又假意犹豫:“嗳,若采摘之处实在太远,半柱香也无法往返,那便……算了吧。”

说完她不再言语,重新将炉子摆好,只眼角偶尔扫过青俊,看它眼珠子在丹炉和门口之间骨碌直转。

待得她又取出了茶壶,青俊的目光终还是定在了丹炉上。

它用力咽了口口水:“……琼苑离此不远,我可带你过去。”

洛水猛地擡眼看它。

青俊触及她闪闪的目光,好似被烫了一般,立刻扭开头去,粗声粗气道:“笑什幺?你需得老实呆在我眼皮子底下,莫要耍些没用的花样……”

洛水眨眨眼,冲青俊真心实意地道了声谢,恭敬道:“还请小公子带路。”

这声“小公子”既出,青俊只觉耳尖好似被软绵绵地挠了一下,痒得它忍不住抖了抖耳朵,可这痒意非但没有消散,对上她好奇望过来的眼,反倒像是烧着了一般,顺着脊柱一路炸开,眨眼便烫得它屁股都坐不住了,火急火燎就往外跑。

待冲出门,它才想起自己的责任,不得不折返回来,假作抱怨道:“如何这般慢?说好了一炷香往返。”

洛水“哎”了一声,同它一起匆匆跑到门口又招出剑来,伸手就要拉它上去。

青俊盯着她的手瞧了两眼,没动。

洛水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蠢,这神兽岂非天生便会腾云驾雾?

她抿了抿唇。

然不待收手,便觉掌心一软,但见那毛绒绒的爪子在那处虚虚一按,随即金影一晃,就落在了她身前。

“走罢。”金毛的小神兽昂了昂脑袋,毫不客气地命令她,直到落地前也没再回头看她一眼。

……

伍子昭心不在焉地瞧着场上斗剑的二人,偶尔擡眼看看日头。

他与洛水分开不过十日,说是度日如年都不足以描其煎熬——他于天玄早已度过了第二个十年,从不觉得有何苦痛,唯独这几日下来,恨不能重回那点耳鬓厮磨的日子,好过独自受难。

他也知自己这般儿女情状实在无甚出息,若是闻朝知道了,大约十分失望。

可知道归知道,既已入了情关,其中酸甜苦辣自是不得不尝。

说起来,两人这分开时日虽不算久,可伍子昭心中一直隐隐不安。

修仙之人最重一点“灵觉”,若非传讯中得她数次提醒,道是近期不好见面,伍子昭立刻便要去她住所堵人。

他想得清楚,再过三日,若还不见人,那他无论如何都要去寻她抱她——唯有将她抱在怀里,叼在口里,将她咬得乱哭乱叫,他才能有那幺一丝实感与安心。

而这三日内,只要她主动找他,那他也就无畏旁的,总要立刻窜到她面前,好让她安心……

这般想着,伍子昭便觉耳朵尖轻轻一颤,像是被风挠了一下。

他烦躁去抓,可没抓两下忽然顿住。

——是雾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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