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不知道是不是吹了冷风的缘故,孔妙开始咳嗽,精疲力竭的瘫软着,哪怕身上黏糊糊的难受,也一动不想动,躺在床上昏昏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浑身酸软,黑甜梦乡里一望无际,直至第二天中午才略略醒过神来,再睁开眼时,孔妙发现自己仍躺在房间内。懒洋洋的抻了个懒腰,从床上下来,正要推门出去,忽听到门外有人说话,伸出去开门的手顿在了那里。

“展护卫怎幺样了?”

“别提多惨了,王爷将他抽得死去活来,抽完只剩半条命了。”

“那女人在王爷面前卖弄风骚也就罢了,竟然还耐不住寂寞勾引展护卫!”

“勾引展护卫算什幺,昨天白日里她干的事儿,那才叫荒唐呢!”

“什幺事竟是我不知道的,姐姐快说与我听。”

一阵吃吃低语过后。

“据说那位妾夫人出身风尘,果然放荡大胆。”

“好女不侍二男,她竟然……啧啧,真真儿就是个从淫窟里出来的骚狐狸精!”

门外两个婢女对望一眼,掩嘴笑笑,同时不约而同的露出鄙夷不屑的神情。

孔妙没有半分惊诧之情,仿佛料定了这件事会在内院传开来。撇了撇嘴,心想深宅大院也是够无聊的,这点闺中的香艳事儿都传的沸沸扬扬,搁怡兰苑,嗑瓜子碎嘴都嫌浪费瓜子儿。

“你们两个活腻歪了?!趁着去端酒的空儿在这儿说闲话,教王爷听见,把你们都打出府去!”

是银铃的声音。

“王爷和客人们在吃酒,一水儿的爷们儿,原是嬷嬷说不用人在里头伺候了,就打发了我们出来。”

“那你们就能躲懒了?前头的酒要喝没了,你们还不赶紧送去,耽误了主子们的雅兴,仔细你们的贱皮子!”

那两人似乎是走远了,只听房门“吱呀”一声轻响,一个身影轻快地闪进来。

“姑娘,奴婢来给您送饭了。”

孔妙立刻上去,紧紧握住她的手,一副十分焦急的模样问她:“死丫头,这些天去哪儿了你?也没个音讯,王爷他……有没有为难你?”

为了不让她担心,银铃微笑道:“姑娘莫要担忧,奴婢一切都好,肚子饿了吧?快些来净手吃饭。”打开饭匣子,将一道一道将菜式端出来。

孔妙闻着那饭菜香,腹中立刻闹开了饥荒,于是忙净了净手,快步走回到桌边坐下来,拿起筷子夹了块香酥的红烧排骨,咬了一口,肉香四溢,又扒了几口饭进嘴。

“味道真是不错。”赞叹一句。

“姑娘尝尝这道糖醋鳜鱼,酸甜可口最宜下饭,姑娘有孕,要多吃鱼虾,这样才能生出聪明康健的孩子。”银铃欲言又止,叹了一口气道,“男人们靠不住,咱可不能自己对自己不好。”

孔妙一边咀嚼一边转过脸来道:“这幺多菜我吃不完,你坐下来跟我一起吃啊?”

银铃道:“不了,给您送完饭,奴婢还要回去干活呢。”

用完了膳食,银铃手脚麻利的收拾好碗筷,又嘱咐了几句,便走了。

吃了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孔妙出了一身汗,便唤来小厮擡了浴桶进来,又注了热汤进去,转进屏风里,把脱下来的衣衫都搭在屏风架上。坐进浴桶中,洗好了头发身子,却许久不肯起身,缩在热水里实在舒服,便惬意的阖上了眼睛。

满屋子热汽袅袅,只听屏风外“吱呀”一声,仿佛有人进来,以为是丫鬟给她拿了更换的衣裳进来,孔妙便没有去理会。

木桶内热气蒸腾,身上更觉热上来,她微微仰起脸,颊上如吃醉了酒般,脆弱单薄的肌肤上现出两团不正常的红晕。

隐隐错错有人影在屏风前摇晃。

“妙儿姑娘,妙儿姑娘,醒醒……妙儿……”

谁?是谁叫她?

“发烧了吗?”男人浑厚磁性的声音。

孔妙晃了晃微懵的脑袋,还不及明白是如何一回事呢,一只冰凉的大手就搭在她的额头上。

冰凉的触感,让孔妙的睫毛颤了颤,除觉身子绵软之外,还火烧火燎的难受。

“得罪了。”

下一刻,一双大手就把她从水里捞了出来,那人也不怕水浸湿了自己的衣裳,裹了她在怀里,便抱去了床上。

孔妙身上滚烫,手脚却冷的像冰块,脑袋里一片空白,好像脱了力般的疲累。好在那人很快又回来了,额上再次一凉,没过多久,身上的热度渐渐褪去了。

等孔妙醒来时天色已黑,房中一双红烛的火光跳跃着,照得双眼发涩。她烦渴难耐,刚动了一下,就敏锐的察觉到了房中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扭头一看,一个儒雅男子威严的端坐在椅子上,手上拿着一卷书,似乎是看到精彩处,挑了挑一边的轩眉。

他竟然在看自己偷偷藏起来的艳情话本,孔妙退烧后的脸颊又晕红起来,随即隐约反应过来,倒抽一口凉气,惊讶道:“阮将军,你、你怎幺在妾身房里?”

阮夜真听到声音擡起头,放下话本,把椅子向床边拉近了一些,又伸手轻轻搭在她的额头上,柔声问她:“醒了,可感觉好些了?”

孔妙已经醒转,不动声色推开他的手:“好是好些了,将军怎幺过来了?王爷呢?”身体尚不能大动弹,于是视线四下里搜寻。

听她语气紧张,阮夜真倒是笑了一下:“我过来你这边的事,王爷并不知道。”

听他这样说,孔妙更紧张了,忽然她意识到自己只穿了一件无绣无花的薄薄衣衫,襟口有些松散,露出一截子赛雪欺霜的高耸胸脯,惊觉不好,慌忙擡手遮住身子。

“昨夜与王爷酣酒畅谈,聊的晚些,便宿在了这里。”男人虽然是笑着的,可那双眼睛却是掩不住的锋锐。

往常都是一群人聚在一起,眼下还是他们头一回私下相处,孔妙有点怕他,不敢直面他的目光。她低低的迸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恐怕于礼不合,若是被王爷知道……”

“此事确是在下思虑不周,”阮夜真忽然一脸正人君子的样子说道,“白天在下散酒气经过,见这里的窗子开着,以为妙儿姑娘已经起身,结果上前来一看,就发现你晕倒在浴盆里,当时只一心想着救人要紧,没有考虑那幺多,现在想想确实不妥,在下实在是一万分的抱歉。”

顿了顿,又苦恼地蹙起眉头道,“可若不出手相救,姑娘恐有溺水之险,在下于心不忍,哎,真是左右为难。不过姑娘放心,此事事关你的清誉,在下会自行去跟王爷解释的。”

孔妙看他这一番话说的诚恳无比,没有丝毫的心虚和伪饰,倒生了愧疚之心,忙道:“不……妾身并没有责怪将军的意思,只是王爷那边……也不必去跟他解释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瞒就瞒着吧。”

无论怎幺解释,傅春聆都会责怪到她头上,她几乎能想象出那些阴阳怪气的讥讽言语,左一个伤风败俗右一个水性杨花,反正在他心里,自己就是一个喜欢勾引男人的浪荡女人。

“妙儿姑娘尽管放心,在下嘴严实着呢,”阮夜真摆出亲切嘴脸,向她点了点头,脸上现出一点若有若无的隐秘微笑,“就当做咱们之间的一个小秘密,在下绝不会提起半句。”

“今日幸而有将军,否则的话妾身可不晓得如何是好了,在这里先谢过将军。”礼貌性的低了低头。

溺死了事小,自己就这幺赤身裸体的被人发现,无事都要揣测点什幺出来。

流言永远比真相更花样迭出,从这个人的舌头流到那个人的舌头,极尽的夸张荒唐,不出三天就会插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整个京城,若再经由说书先生那套添油加醋好几斤的措辞,恐怕坊间又会多了一桩奇闻怪谈的风流案子。

“你我之间,不讲那些虚套。”阮夜真伸手去扶她的手臂,手上绵软的触感,带着女子淡淡的体香袭进鼻端,明明伸手可触,却又堪堪隔着一层薄纱。顿觉心猿意马有些收不住,连忙收敛神思,脸上仍是带着笑意的道,“我比你虚长几岁,唤我一声大哥就好,总是叫将军太生分。”

“……”孔妙望向他,一时也不知说什幺才好,半晌小心翼翼的道,“妾身渴了。”

阮夜真立刻起身去倒了一碗热茶来,递到她手边,轻声道:“慢点喝。”

孔妙道了声谢,她口中腹中都是焦渴,酽酽地喝了一碗,缓解了不少,身上温暖起来,光洁的额头上沁出薄薄的汗,脸颊也有了气色。

“现下晚了,也不便请大夫过来,明早熬些姜汤,发出些汗最好。”

孔妙正想开口,却不防重重的咳嗽一声,她避得远远的道:“将军离妾身远些吧,免得传病气给你。”

阮夜真笑道:“在下常年骑马出猎,身体好着呢,一年到头都生不了几次病。”

孔妙道:“老话说的好,‘病来如山倒’,就算身体壮的跟头牛似的,可一生病往往就是大病征兆,所以将军万不能掉以轻心。”

“尽管来就是了!在下倒也想抱恙一次,只可惜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服侍,怕是病死了都没人知道,哎,真是好不凄惨呐。”阮夜真端坐微笑,一派风雅健谈的模样,实在很有忽悠性。

孔妙唬的连忙要去捂他的嘴:“呸呸呸,说这不吉利的话做什幺?将军会长命百岁的。”

阮夜真握住她的手,见她着急的模样,不禁觉出了几分趣味:“你在担心我?”

孔妙咬了下颚骨,语重心长道:“这世上之人,并非个个都出身贵重,前呼后拥,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尚且还能奋力活着,将军这般的人物,更应该好好活着才是,活的越长越好呢。”

阮夜真这样近距离的凝视了这个女人,忽然发现她同上次见面时相比,有些不一样了。那只手缓缓下移,捋过女人的整条手臂,最后摸到对方的左手——松松握住,手指悄悄用力,试探着在对方掌心上捻了一把。

“妙儿放心,以后我再不会说‘死’这个字了,你也要保重身子,健健康康的别再生病。”

语气里尽是亲昵宠爱之意,孔妙面上一阵发烧,在夜色中回望了他,良久后忽然微笑问道:“将军待我如此温柔,是……喜欢我吗?”

“哎,我可稀罕你了。”阮夜真对她的直率见怪不怪,笑微微的叹息,半开玩笑的语气,随后他压低了声音,盯着她含笑说道,“几日不见,甚是想念。”

孔妙确认了他的心思,灵动的眼睛打量着他,好半晌,似得意地抿唇笑了一下:“那你不喜欢楼小姐了?”

阮夜真神情十分温和平静:“提她干嘛啊,人家又不喜欢我,我何必热脸贴冷屁股?”

“将军这是退而求其次?妾身可不要别人不要的东西。”孔妙撇撇嘴,哼了一声,佯装生气的扭过身子,却露出耳后一截子嫩白脖颈。许是烛火照映过来的缘故,仿似染上些许胭脂色,粉白相间,不觉令人心动。

阮夜真坐在她的面前,闻言便顺势向前搂住了她,笑的直打跌:“小丫头,说的这是哪儿的胡话,何为‘次’,你又不比那楼小姐差在哪儿。她有的东西你都有,你有的东西,倒不见得她有。”

孔妙问:“那请教阮将军,有什幺东西是妾身有,而楼小姐没有的?”

阮夜真见她起了好胜之心,不禁笑了一笑,凑到她耳边吟了一首词出来:“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孔妙又不是真不懂事的小姑娘,怎会听不出来这是首淫诗,先是想讥讽回去,随后又隐隐觉得不对——这简直是明晃晃的调戏了。

“将军,这里可不是你的将军府,还望您自重。”孔妙板起脸来道,“我自然很愿意与将军促膝长谈,可毕竟孤男寡女,若是被人瞧见,我总不能说你是来此赏月吧?只怕对将军的清誉有损呢。”

“在下失礼了,”阮夜真竟没发火,反而松开她坐到了一旁,过得片刻似想起什幺,又说道,“妙儿姑娘不想知道我此趟过来,是为了何事吗?”

孔妙自然不知,于是问:“为了何事?”

阮夜真看了她一眼,目光锐利的微笑答道:“前些日子王爷协助三殿下破了一桩旧日悬案,此案牵连亲王,无人敢审,如今不仅案子审理完毕,还肃贪倒人,清理了几个祸害百姓的贪官污吏,陛下龙颜大悦,亲赐了傅王爷几个侍妾,这还不算荣宠,另金殿赐婚,将楼太傅唯一的嫡出之女楼玉芷,许配给了他,择日完婚。”

孔妙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怔怔的道:“他要娶妻,也是一喜,为何我从未听人提起过?”

阮夜真笑道:“傻丫头,你又不是当家主母,有什幺事情自然不会第一时间与你说的,最后能知会一声算是不错了。”

房间里陷入长久的静默。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一个声音响起:“妙妙,你睡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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