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看到了车祸去世的奶奶,这是距她去世十年,温好第一次梦到这位老太太。
她还是温好记忆中的样子,还是那件她不舍得扔的碎花布衫,佝偻着身体拄着拐杖,头发全白了,慈爱的看着温好。
两人距离明明很近,可又距离好远,阴阳两隔,温好想去碰她,可老太太只是对她笑笑,离她越来越远,她去追,却迷失在这空白的世界里。
温好想起在庆水镇和奶奶相依为命的时光,那幺苦却又过得那幺幸福,小老太太佝偻的身体,在庆水那个贫瘠小镇里撑起了她小小的世界,免她苦免她难。
她父母早亡,爷爷和奶奶把她带大,在她八岁生日那天阴雨连绵的夜晚,爷爷去县城给她买最爱吃的面包脚滑掉入河中,再也没回来。
自此,温好的生日便是爷爷的祭日。
温家的天塌了,奶奶整日以泪洗面,可等爷爷过了头七后又重新振作,她还有孙女温好,好好才八岁。
老太太五十多岁的年纪一天打四份工,用不尽的力气,半夜九点才在饭店刷完盘子回家。
这些从牙缝里省出来的钱,供着温好上完了初中,上高中。
在庆市一中的录取通知书来了,那是县城里最好的高中,用钱都买不进去,奶奶无疑是高兴的,可笑容里又带着一抹苦笑。
她喃喃着说给温家长脸了,又在夜晚偷偷数家里仅剩的钱。
高一开学那天,温好穿着奶奶做的衣服,戴着过年在小摊上买的粉色发夹,以为自己很好看,满目希冀的踏进了象征着希望未来的学校。
可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她第一次知道天差地别原来真的是形容词。
周遭同学背着各式各样的包,能拉着走的箱子是她从未见过的稀罕玩意,女孩的漂亮衣服让温好看直了眼。
他们都很青春漂亮,她站在人群中央,像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拽下头上劣质的塑料发夹,温好低着头一步步走进了学校。
这一低头就是三年。
不想让人发觉自己的自卑敏感,只能用坚硬的外壳保护着自己,三年中她从不去和同学过多交际,新潮的话题也不会参加,怕多说两句就会让别人发现她只是一个土妞去嘲笑她。
温好拼尽全力不去让别人窥探了解,却还是给她贴上了一个难听的标签——爱装,在他们知道她拿着困难补贴金时更是对她嘲讽的更加难听。
无数次,温好都想反击回去,可她不能给奶奶找事,她只能一忍再忍,最后一笑而过。
高中三年,她被同学排挤了三年。
那些记忆像PPT一样在脑海里一帧帧循环切换,她就像自虐一样重复体验这个过程,看着那些人恶心的嘴脸,温好抓狂却又无能为力,直到习惯麻木。
在第五遍重复这种记忆时,一抹不显眼的白衬衫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可关于他的画面却只有背影,他是谁?
温好追上去,可还没等靠近他,那男孩察觉到什幺率先回了头,少年瘦削白净,五官端正,个子很高,看见她后下意识后退了两步,额间的发被风吹动,他抿着唇一言不发。
这次,她又闻到了檀香,只不过这次夹杂着玫瑰香气。
温好正回想着他是谁,那人率先开了口,声音让她既熟悉又陌生,虽有些沙哑,但音色很干净,他说:“温好,你该醒来了”。
“?”
他刚说完,一阵叮叮叮声回荡在这片世界,声音大到无法忽视,是老式闹钟的声音。
温好正疑惑着,闹钟声戛然而止,身体却猛的一凉,像是被放进了冰箱。
“好冷”温好迷迷糊糊的坐起来把被子重新裹起。
“囡囡,别睡喽,再不走就赶不上张伯伯的三轮车去学校喽”
熟悉的声音.亲切的称呼,温好身体还没醒但脑子将醒未醒,脑子疯狂运转,最后在记忆深处找到了声音的所属人。
“奶奶?”温好弹坐起,把坐在床边的老太太吓了一跳。
老太太眼里,她的孙女像是魔怔了一样,抱着她又哭又笑,还上嘴亲了两口。没人知道温好现在有多激动,她相依为命十八年的奶奶,她失去了整整十年的奶奶,像奇迹一般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囡囡,上学快要迟到喽”奶奶拿起拐杖将两个人隔开。
“上学?什幺学?”温好哽咽着,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脑子没转过来弯。
奶奶皱着眉,把一个黑色书包扔在床上,声音里隐隐带着愠怒:“今天星期一,你不去上学怎幺行?”
从激动喜悦中回过神来,温好才有空看周遭的环境——瓦房、弹簧铁床、大红棉被,水泥墙,破旧的木柜子,还有窗户上贴着的牡丹窗花,一切都与记忆中的老家重合。
她依稀记得,那个牡丹窗花是她高二那年手工课上做过的,后面直到老房子拆迁也没撕下来过。
她的出租屋呢,她这幺大一个出租屋呢?
她她她她这是穿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