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谣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有一个温馨的家庭,疼爱她的爸爸妈妈,爱护她的弟弟,还有一个很爱她的男人,但她没有看清那个男人的长相。
她过着很开心很幸福的生活。
但梦终有醒来的一刻。
她动了动眼皮,很缓慢的睁开眼,被刺眼的光逼得闭了闭眼,适应后又慢慢睁开。
入眼一片白。
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但是死了还会觉得痛吗。
她缓缓擡起手,看着手腕上的绷带发懵。
“醒了。”
旁边传来一道柔和的声音,有点像秋天的湖水,很好听。
她循着声音看过去,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带着让人觉着温暖的笑。
“薛、薛先生……”她干哑又迟钝的开口。
“嗯。感觉怎幺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薛燃微微点头,边问边将她床位摇起来,将枕头垫在她身后,让她舒服的坐着。
辛谣摇了摇头,思想区域是停滞的。
“我,我在医院?”
“嗯。”薛燃边回答她边拆打包袋,将里面肉粥取出来,用勺子搅了搅,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先吃点东西吧,补充补充营养。”
辛谣呆呆的看着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却又什幺都说不出口。
薛燃依旧是那副温和亲切的摸样,似乎没有发生过任何异样的事。
“我、我自己来吧。”辛谣伸手要去接,却被薛燃打断:“手还受着伤呢,让它好好休养吧。”
薛燃又向她示意了已经递到她嘴边的食物,像是在说,“快吃,我手都举酸了”。
辛谣犹豫了一会儿,妥协的张口。
薛燃满意的一笑,每舀一勺都要吹凉再喂她,耐心又温柔。
肉粥口味清淡,软糯浓稠。
辛谣感觉自己空荡荡的身子好像被一点一点填满了,冰凉的血液也在回暖。自己好像不似之前那样轻飘飘的,灵魂慢慢流回身体,她似乎有力气去抓东西了。
吃过饭,辛谣看着收拾东西的薛燃,忽然就觉着一阵酸涩。
“对不起。”她开口对他说,嗓音湿润。
对不起,又欠了你好多钱。
对不起,辜负了你的期望。
对不起,给你添了这幺多麻烦。
“为什幺道歉?”薛燃疑惑的问。
“我——”辛谣眼泪瞬间流下来,语言混乱的说:“我还没还你钱,又欠了你这幺多。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我很晦气,总给别人添麻烦。可是我真的好难受。我应该先还你钱的,我知道我很差劲,又笨,什幺事都做不好,可我真的不知道怎幺办。我不仅给你添麻烦,还给杨哥喝珊珊姐添麻烦,我真是个霉星,没有人喜欢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幺会出现在这个世上。可是我不想这样,我真的不想,呜呜呜……”
薛燃没有打断她,耐心的听她讲完,将纸巾地给她,等她哭过之后,才慢慢的说:“辛谣,你不是霉星,也不晦气。虽然我们认识不久,但我能肯定,你是个善良又温暖的人,你的出现,一定是上天馈赠的礼物。”
“你不欠我任何东西,也没给我添任何麻烦。你不要总是觉得自己亏欠了别人什幺,事实上,你以为你自己贪得的幸运,都是因为你向他人传递了善意而收获的回报。”
“你没有什幺事都做不好,很多事你都做得比别人好。你会愿意给一个陌生人伸出援手,你总是礼貌微笑着迎接每一个人,杨哥和珊姐都夸你手艺好,学习能力强。”一顿,他又趣笑说:“笨是有点笨的,明明自己做的很好,却把别人的错归揽到自己身上,你这种行为菩萨见了都要甘拜下风。”
辛谣眼眶红红的,一抽一抽的说:“不是的,我只是——我,我没做什幺,我只是帮你付了三百块的医药费,却还恬不知耻的想让你还给我,还向你借了几千块,你还帮我找工作,还经常请我吃饭,送我回家,明明就是我欠你太多了。我、我却还想一死了之,最后还是你来救了我,我就是个麻烦精,没用的东西。”
“你为什幺这幺想呢,辛谣?”薛燃似是很不解,带着惊讶和自谑:“你救的是我的命,并不只是三百块医药费的事情。相反,我只是用几千块钱就想对等你的救命之恩才是恬不知耻。”
他笑着:“你看,你把救命之恩说的这幺轻描淡写,不是更体现了你内心的柔软和伟大吗。如果这都成了没用的东西,那这个世界岂不是罪恶遍地,阴冷纵生。谁会喜欢这样的世界里?”
“我说你是上天馈赠的礼物不是在哄你开心,而是这个世界上需要你的人真的很多,你的温柔、笑容、善良,都是这个世界需要的。那些自私的、恶意的、阴暗的才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世上,你最不该的就是因为那些不被大家所容忍的人事物去否定自己,反省自己,放弃自己。”
“辛谣,如果你认真的去剖析自己,就会明白你自己有多好。还有,谁说没人喜欢你,杨哥、珊姐、你服务过的每一个顾客、还有——都很喜欢你。你从来都不是没用的,你特别好,你是值得被爱的,真的。不要因为个别性本恶的人救去否定自己的价值,我相信你也一定得到过很多人的温暖,因为你就是个温暖的人,会吸引那些善良的人来喜欢你。”
辛谣愣愣的看着他。
她是能细数出那些对她好的人,救她的老奶奶,帮过她的陌生人,薛燃,杨丰泽和李珊。可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更难过。为什幺毫不相干的人都可以给她温暖,而她认为最亲近的人会这幺残忍的对她。
“如果你真的觉得亏欠了我,要不跟我做个约定吧。”薛燃见她还是耿耿于怀,想到一个主意。
“什、什幺约定?”辛谣问。
薛燃没有即刻回答,而是反问:“你有什幺想要做的事吗?”
辛谣沉默了一会儿,摇头。
“不对,肯定有的,每个人来这个世上至少都会有一件想要完成的事,哪怕只是单纯的活着。”薛燃说,“那这样,我们以三个月为期,你慢慢想,想到了我们就去完成它,好吗。”
薛燃没有说如果想不到要怎幺样,这一半的话就是他替辛谣做的决定。
辛谣想不到那幺多,心想着三个月就三个月,她也不想带着对薛燃的亏欠走。至少,把他的恩情都还完了再离开。
她缓慢的点了点头。
下午的时候,薛燃又提议下楼去逛逛,晒晒太阳,辛谣没什幺情绪的接受。
两个人很安静的散步,没有再提那件事。
秋日的阳光一向是和蔼可亲的,给人以慵懒的舒服。
一片枯叶落在了辛谣头上,薛燃先她一步取下来,拿在手中看了看,笑着说:“你看,连叶子也很喜欢你。”
辛谣像是被突然戳了一下,发懵的看着薛燃。
薛燃只是微笑着,将那片叶子放进了口袋。
辛谣奇怪的问:“干嘛不丢了?”
“拿回去做书签。”薛燃说,“这是一片很特别的叶子,很有眼光。”
辛谣眨了眨眼,愣愣的。
薛燃却没再说话,而是继续往前走,辛谣只好跟上去。
死亡的勇气是一瞬的,死亡的冲动也是一瞬的。但恐惧确实一直潜在的,但它通常只会在人落单的时候找上对方。辛谣求死的念头并未完全消散,可也许是因为薛燃在旁边,又或者是想先完成那个约定,她此刻并没有那幺害怕。
周围很多来来往往的病人,有的头发已经掉光了,带着帽子,苍白的脸上依然是灿烂的笑容。还有的人坐在轮椅上,却依然用力的在奔跑。
手腕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可是秋天的风很温柔,阳光也很温暖,薛燃蓦的回头对她笑了下。
辛谣突然就就觉得,恐惧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