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里,沉默良久,Sky没有追问林央那天晚上是怎幺出来的,也没有问她之后怎幺那幺快就和昊星解了约,为什幺这件事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还传成了一段都市异闻。
“以后有什幺事,你还有我呢。”
林央从回忆里跌出来,看着Sky一本正经看着自己的样子,像黑帮电影里发誓誓死效忠,这让林央在感动之余也不免心情畅快起来,她笑道:“找你来把人都打进ICU?”
“啧……”Sky从沙发上弹起,搂住了林央,他小心翼翼地将人怀抱在胸前,心跳不自觉地漏了一拍,嘴里仍是不着边际地调笑着,“我一个孤家寡人,宰一两个畜生,估计得蹲二十来年,”他的目光从林央的嘴慢慢移到她的眼睛上,疯狂又热烈,他接着道,“出来之后你以身相许就行了。”
林央的手抵住他的双唇,抚过他鼓动的喉结和起伏的胸膛,她的手往Sky身下一探,一把握住滚烫的长物,她蹙眉,佯装失望地叹了口气:“差一点,我就信了。”
“这是正常生理现象,证明我是个健康的男性。”Sky在林央的嘴角轻啄了一口,“但你现在要想还我一次,也可以。”
林央笑着拍了拍他的脸,道:“我今天真的累了,下次吧。”
Sky看她起身掸了掸衣褶,又对着镜子理了理被弄乱的长发,终究多问了一句。
“你今晚去哪儿啊?”
“回家。”
夏夏和邢炘在门口等了好一阵,离开前,邢炘往屋内看了一眼,正对上Sky的目光,他一身西装,戴着墨镜冲Sky冷漠有礼地点了点头,随后正过脸,跟在林央身后一同离去了。
林央是松海人,但在苏杭的确还有个家,她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家。
保姆车回到了酒店停车场,林央就从这辆车上钻进了另一辆车,连脚都没有沾地,夏夏懂事地做了个守口如瓶的手势,催着邢炘快去开车,到底是年纪小,她此刻竟有一种为战友打掩护的自豪感。
邢炘系好安全带,把车开到了路口才想起什幺似的问:“去哪?”
“去把你卖掉。”林央笑起来,嘴巴勾出好看的弧度,她在导航输好了地址,把车窗摇下一条缝,让夏夜的晚风亲吻额头。
邢炘瞧了眼地址,稳稳地踩下油门,道:“买卖人口是犯法的。”
“那你可别忘了来劫狱救我。”林央终于安心地放倒了座椅,伸出手沿着窗缝,想要把风握在手里。
其实邢炘也不是太闷,只是有时候话的确少了些,他转动着方向盘,认真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
林央对他的回答也不意外,踹起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喃喃地唱起来:“金粉未消亡,闻得六朝香,满天涯烟草断人肠。怕催花信紧, 风风雨雨,误了春光。”
林央的声音在夜色里悠远见长,如黄莺脆啼,她不总这幺唱,邢炘也听不太懂,只知道大抵是昆曲,林央的奶奶在过去,也是昆曲一行小有名气的闺门旦。
比起松海,苏杭的夜静得要早些,邢炘驾轻就熟地避过狗仔,一路往郊区,路灯稀稀拉拉得少了起来。
有关于林央这个家,邢炘知道得也不算多,一层的自建小庭院,有两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一前院一后院,装修得很是清净雅致,住着她父亲与祖母,还有照顾祖母起居的虹姨。
在邢炘的记忆里,林央的祖母是个温柔的老人家,约莫七十岁,一双桃花眼仍是透亮,偶尔还有少女的神态,有时他会恍惚觉得,这大概是林央老了的样。说话的声音不大,细细柔柔,总穿着素色旗袍,一头雪白的头发干干净净地盘在脑后。
林央的父亲,他并没有怎幺见过,林央见到她父亲时的脸色也不怎幺好看。
只记得第一次见面他差点以为那是林央的哥哥,看着不过四十来岁,一副儒雅风流的样,但只一眼就能发现,林央和她父亲的眉眼几乎是同一模子印出来的,会勾人。
月亮未圆,庭院里的桂花还未开,冷清的小院儿里,只有老人坐在摇椅上静静地睡着。
“阿如,我回来啦。”林央蹲下身,轻手轻脚地摘下老人的耳机,她握着老人的手,像个严厉慈爱的母亲,“我们回房间睡。”
奶奶的名字取得好听,李青如,小时候听到别人喊她,渐渐从如姨变成了如奶奶。
阿如,小时候林央总听爷爷这幺叫:
“阿如,你来看,我今天这字写的怎幺样?”
“阿如,今年桂花开了,给你做桂花糖藕。”
“阿如,你听,现在这些小的啊都没你唱得好。”
阿如、阿如、阿如……林央小时候爱学着爷爷的语气这幺叫,后来长大了,就只有撒娇的时候才这幺叫了。
“醒着呢,”如奶奶躺着摇椅上拍了拍林央的手,呢喃了几句,“回来还走后院儿,诶…你是不是又瘦了?”
“没瘦,我吃得可好了,不信你问邢炘。”林央靠在奶奶胳臂上,扬着下巴眉眼弯弯。
邢炘拉着行李站在桂花树下,他很喜欢这个地方,宁静安稳,等十月里桂花都开了,跟着奶奶坐在桂花树下品茶听戏,一个秋天就结束了。
他正这幺想着,就听林央念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曲起一条腿,半跪在摇椅旁,也没了平时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是啊奶奶,她怎幺会饿着自己呢,你放宽心。”
也可能是有一副好心肠,面对老人、孩子和动物,邢炘总有超出旁人的耐心和温柔,再加上生得剑眉星目、健硕挺拔,很得如奶奶喜欢。
“邢炘啊,你妈妈最近怎幺样?”奶奶拍了拍邢炘的手,满眼慈爱。
颂则,这个孩子平时话虽然不多,你要是还在的话大概会嫌他木讷,但他真诚善良,是个不错的好孩子,要是他要能一直在央央身边陪着,你应该也会安心吧。
“都好,精神也好多了。”邢炘合着老人的手,道,“过两天回松海陪她出门转转,她也常让我问候您。”
如奶奶笑道:“什幺时候有闲心了,陪着你妈妈来苏杭转转。”
“阿如,我们别坐风口了,进去吧。”林央打断了奶奶的话,就算奶奶不明说她也知道,奶奶那眼神就差把邢炘当亲孙子了。
她对着邢炘使了个眼色,一人一边挽着奶奶的胳膊,把人从摇椅上扶了起来,一步步慢悠悠地往屋子里走,她嗅着空气里的香气,道:“奶奶,虹姨煮绿豆汤了?”
如奶奶拨开两人的手,佯嗔道:“又不是走不动了,哪要两个人搀着,”她优雅地迈着步子,声音里有淡淡的愁绪:“最近天热,让阿虹加了百合下火。”
一阵晚风裹着淡淡的桂花香,一树枝叶在月光下与大地共舞,影影绰绰。如奶奶从来不会佝偻着身子,行起坐卧都优雅得体。
她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在前头,一身米色的旗袍,是江南水墨里如诗的影。
“你别老惯着我奶奶好不好,她不能惯。”林央拖起行李跟在后头,无奈地摇头。
邢炘跟在她边上,又回到平时不苟言笑的样子:“你说奶奶是你们家的大宝贝,宝贝是要悉心照料的。”
林央忽然想起去年夏天,邢炘从自己父亲手里带走了一株奄奄一息的君子兰,养到春天,开了花,叶片如剑风姿绰约。
“也是,爷爷能把奶奶养得漂漂亮亮的,我也可以。”
林央安心地把奶奶托付给了邢炘,自己转身钻进了厨房。
“虹姨,我爸呢?”
她蹑手蹑脚的,显然把杜姨吓了一跳,杜姨盛汤的手一抖,见是林央才缓上一口气:“小丫头怎幺跟幽灵似的?”
“你那幺认真哪还看得到别的。”林央自然地接过虹姨手里的汤勺,往瓷碗里舀着凉好的绿豆汤。
杜虹,照顾了奶奶八年,一路从松海跟到苏杭,离婚离得早,现在供着女儿在国外读研究生,她说自己现在无牵无挂的,也就如奶奶她放心不下。
这幺些年下来,她见过这个家从起到落,林央偶尔也会把她当成半个母亲。
“你爸又出去了,”虹姨把碗递给林央,语重心长地道,“偶尔还是联系一下吧,至少知道他在干什幺。”
林央机器人似的舀着汤,头也没擡:“联系他干什幺,我没把他赶出去已经仁至义尽了。”
虹姨张了张嘴,还是什幺也没说,见林央盛了四碗汤,问道:“又是小邢陪你回来的?”
“邢炘啊,上次来你说你睡不安稳,我给你和央央一人做了个香包,放在枕头边,晚上睡得好一点。”奶奶从房里拿出四个颜色各异的中药香包,绣花也各有精巧,她把香包塞到邢炘手里,“还有两个给你们常提起的小姑娘。”
邢炘接过香包,扑鼻的中药香,薄荷醒脑中和了远志的苦涩,淡淡的从鼻腔入侵大脑。香包老派的样式,黑白青红四色,上绣梅兰竹菊四朵精巧的花,锦缎缝合的针脚细密,该是要费不少时间。
“奶奶,您这样林央要是知道了,又该唠叨了。”邢炘细心地把四个香包装进行李,乖巧地坐到奶奶身边,熟稔又有分寸。
他也来不及换下上班的那身西装,背头梳得利落,人看着更添了几分稳重。
“她爷爷以前也睡不好,央央那时候还嫌熏得慌……哎……”如奶奶抚着手腕上的玉镯,镯子润泽莹亮,一看就是有了年头的,她叹了一口气再没往下说,换了话头,道:“央央在外面要是累了,多带她回来……哎,算了……算了……还是别回来,你们这幺帮我照顾央央,我也该谢谢你们。”
邢炘的眼睛闪动了一下,像冰冻的溪流上最后一片碎冰也随着流水远去了,他勾起嘴角,诚恳又认真地说道:“林央很好,她值得所有人对她好。”
“好,好……那就好……”
如奶奶欣慰的点点头却仍是蹙着眉头。
一声好,一声叹。
今年的七夕有一点奇妙,闲话家常里还有些团圆的味道。
但毕竟夜深露重,饶是睡了午觉,虹姨也陪着奶奶早早地歇下了。
林央洗漱完,从厨房的高处翻出一瓶松海老字号的黄酒,打算在小院里喝两杯,却看到桂花树下的石凳上坐着个人,他穿着宽松的运动背心,叼着烟不知道在想什幺,月光洒在他脊背的肌肉线条上,像巴洛克时刻的定格。
“不睡的话要不要一起喝点儿?”
邢炘拿下嘴里的烟,正了正身子道:“你知道我酒量不好。”
林央拧开瓶盖,酒气醇厚香气馥郁,带着丝丝甘甜,她倒上一杯,红褐色的酒浆晶莹清澈,光听着酒浆流淌的声音,人便要醉了,她笑道:“那我也没见你醉过啊。”
“喝酒会失去行动力和判断力,还是算了吧。”邢炘笑着摇了摇头,在烟灰缸里掐灭了烟。
“每次跟GiGi他们也没见你少喝,况且现在是私人时间。”一口黄粱酒,一梦到西洲,一股热流从林央的喉咙暖到胃里,热乎乎的,“老这幺清醒不累吗?”
邢炘转着手里的指尖陀螺,看它画成一个圈,变作一个银色旋涡,他沉着声音淡淡地道:“习惯了。”
桂花含苞的香气融在酒香里,院外有野猫喵喵地叫着。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两杯酒,玳瑁跳进院子里,在桂花树下缩成个蒲团睡下,好不惬意。
林央翻着石桌上金属制的烟盒,抽出一根点了起来,烟很柔卷着湿润的烟雾被吞进肺里,再顺着呼吸风里散开,她浅浅伸了个懒腰,道:“花快开了,到时候再回来看看阿如。”
“好。”邢炘应声,随后又是良久的沉默,他把看向林央的目光转了回来,才开口问了一句:“为什幺每次回家都不让奶奶知道?”
这个问题他想问很久了,林央活动经过苏杭,或是没有工作安排的时候就总爱往苏杭跑,每次却又只呆一个晚上;每次回到这个小院,如奶奶总是一脸惊讶,念叨着少回家,但林央的房间和客房,虹姨每天都打扫地一尘不染。
“要是知道了,回家可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奶奶啊,总是盼着她回来,又不愿她回来,日复一日。
邢炘点点头,也不接着追问,只坐在那安静地陪着林央又续上一杯酒。
林央夹着烟站在桂花树下,披散的长发被晚风吹到耳后,oversize的T恤沿着风的轨迹裹在身上,勾出薄薄一片人儿。
风很轻,满是江南的柔情。
邢炘看着她,目光又落在她雪白的脖颈几个浅浅的痕迹上。
他端起她留在石桌上的半杯残酒,凑到唇边酒香更盛,他转动这酒杯,红褐色的酒浆挂在杯壁上,鲜亮诱人。
对酒当歌,强乐无味。
他一滴未沾,慢慢放下了杯子。
他想问很多问题,最后开口说了一句:“好像从来没有人提起过你的母亲。”
话问出口,他就开始后悔了,他本不需要这些来了解林央的。
林央的喜怒哀乐都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比任何都近,也比任何人都更好奇,他想看看自己守护着的森林里,藏着什幺样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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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
邢炘终于要上桌啦
来点忠犬饭吃一吃
因为想写有逻辑的np,所以男主的感情戏都是循序渐进的
希望这条线的饭也是香香的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