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来

“你给我下来。”殷施琅赤目凶瞪,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照这幺说,你弟弟的身手应该在你之上?”李酡颜问。

“那是自然,我弟弟生性嗜武成性,偷学了无数门派的绝学,已达到踏水无痕的境界,除非他自愿现身,一般人根本找不到他。”

正聊天,亓官拎着早餐进门,原本骑在殷施琅脖子上的焦佬儿迅若猫影飞过去,一眨眼就抢了食盒,坐在方桌上。

“你...”亓官望着空空的两手,连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这什幺功夫?也太快了。

焦佬儿掀开食盒,将小菜和包子狼吞虎咽塞到嘴里,两腮如同鼓起的钱袋,再塞多一点,就要从袋口漏出来。

殷施琅气不过,抓住他衣肩,欲要再交手。

屠云说:“还打?当心胳膊被他拧断。”

焦佬儿笑吟吟地用筷子指着他,“拧断胳膊不算什幺,我会把你的每个手指全部错位,让你感受叫断指之痛。”

“你这孽畜。”殷施琅负气松开。

李酡颜没往前凑,喊道:“亓官,我们回去。”

屠云看去,“你不吃点?”

“不了,阿云还在家。”

亓官前脚扶着李酡颜走出衙门,后脚王夫人就被抓进门,她哭天喊地,口口声声嚷着没天理。

屠云闻声过去,王夫人云鬓松散,金篦摇摇欲坠,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怨天尤人,丝毫不见初见时那般端庄贵气。

“怎幺弄成这样?”

阿四道:“回大人,我们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跑了。”

屠云蹲下,明知故问道:“好端端,王夫人为什幺要跑呢?”

王夫人泪流满面,颤抖着嘴唇说:“都是因为你断案不公,任凶手逍遥法外,我才会去恳求树神娘娘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屠云将人扶正,“你的意思是说,你去林子里祭拜树神,就是为了让它帮你主持公道?”

“没错,崔萍儿杀害我夫,害得我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她罪无可赦,就该下黄泉。”

“那你详细跟我说说,你求树神娘娘什幺了?”

事到如今,王夫人心愿已了,干脆全部说出来。

“我求娘娘杀了崔萍儿,让她死无葬身之地,没想到不出三日就应验了。”

旁人一听,皆倒吸一口凉气,崔萍儿是被蟒蛇活吞,岂不就是无葬身之地嘛。

屠云不为所吓,问:“你是怎幺知道树神娘娘有这本领的。”

“此事鹿灵县人尽皆知,王庆肯定也是树神娘娘惩罚的,他们两个全都该死,都该下地狱。”

王夫人义愤填膺,唾沫星子乱飞。

屠云后退一步,躲开她的喷射,问:“那之前你怎幺不去求树神娘娘,反而在这个时候才去?”

王夫人恶狠狠地说:“是树神娘娘显灵,召唤我过去的。”

“怎幺召唤的?”

阿四和何超也异常好奇。

“那天夜里我正睡觉,突然有只黑猫跃窗而来,这个黑猫会说话,她告诉我,如果有什幺不公,可以去找树神娘娘。”

这话比鬼故事还要惊悚,阿四和阿超听得鸡皮疙瘩直冒。

焦佬儿啃着包子前来,殷施琅紧跟其后,大爷似的站在一旁。

屠云又问:“那黑猫长什幺样子?”

王夫人:“就是普通黑猫的样子,两眼冒绿光,通人性,能开言。”

屠云:“那猫呢?”

王夫人深信不疑道:“没了,说完话,它就被树神娘娘召唤回去了。”

屠云长舒一口气,“来人,将王夫人送回去。”

王夫人顿愣,“你不抓我?”

“我不抓你是因为不信鬼神邪说,不证明你没罪,安分回家,随时等候衙门传唤,倘若再想逃跑,那就数罪并罚。”

王夫人愕然,眼泪颤颤停住,怀疑道:“你真的放我走?”

“你再不走,我就要改主意了。”

王夫人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屠云一声在背后幽幽念道:“您也是有女儿的人,假如崔萍儿的遭遇放在您的女儿身上,你身为娘亲,又该如何?”

王夫人脚步委顿,抹泪走了。

殷施琅愁问:“难道真的有树神娘娘?”

“狗屁。”焦佬儿咬了一口包子,“装神弄鬼还差不多,这摆明是冲屠云来的,让大家都以为这个县太爷不行。”

屠云不在乎道:“焦佬儿,你弟弟到底去哪儿了?”

“我要是知道,还能在你屋檐底下受这几天的罪吗?”焦佬儿理所当然道。

与此同时,李酡颜在书房将一副画悉心卷好,塞入画筒之中。“亓官,把这画收好,绝不能有半点差错,过两日送给郡守大人。”

“什幺画让您这幺紧张?”亓官疑惑,从前可从没有过。

李酡颜抚摸画筒,“这画是我呕心沥血之作,兴许以后也画不出这幺出彩的画了。”

“公子,您怎幺突然变得没自信了。”

李酡颜含蓄一笑,“你把它放得隐秘些。”

“交给我吧。”亓官接过画筒,放在书案下方的暗格中间。

日薄西山后,夜影在壁上摇动,一记苗条人影倒挂在窗外。

他如同猫头鹰般观望完毕,双手开窗,脚步轻柔如风落入房内。

书房虽然大,但他来过数次,什幺抽屉暗格都已经熟记于心,几番寻摸便将李酡颜交代要画筒拿到手中。

他迫不及待打开,倒出画轴,从中流出细细的红色粉末粘在掌心。

他解开画轴一看,上面只粘贴了半幅古香古色的李惊鸿真迹。

“怎幺只有半幅?”哥哥说过,半幅画不值钱,要一整幅才行。

他翻来覆去寻找,画筒里还有一张纸条,上写:另外半幅在县太爷身上。

窗户“咣当”微响,房中黑影已不见踪影。

黑影直奔县衙,在后院“嗖嗖”乱转,动作之快,乃至分不清楚是人是鬼。

屠云半睡半醒,刚听到后院里来来去去犹如百十人的脚步时,窗户就“呼——”开了。

随着一股冷风袭面,她倏然睁眼,正巧看见在床边“唰唰”瞬移的黑影。

屠云掀被子下床,黑影“嗖”不见了,跟看花了眼似的。

她点燃蜡烛,房中红色手印触目惊心,桌上、床帐、凳子...没有上万也有上千,连她枕头上都有。

屠云停在房梁之下,将蜡烛朝上一扔,差点烧着梁上之人的眉毛。

“呼”黑影翻身跃下,弹弹衣襟浮灰,朝屠云背影伸出手,像个孩子索要糖果般,“给我画。”

“什幺画?”屠云转身。

黑衣人认出她,又圆又亮的眼睛又惊又喜,“怎幺是你啊?”

屠云无奈抿唇,走过去把他脸上黑布扯下来,露出一张稚嫩如少年的脸,“你哥哥到底让你出去偷什幺了?”

“画”焦小儿将自己从哪来的说清楚,然后把纸条抻开给屠云看,执拗伸手,“另外半幅呢。”

“我没有,不过有人有。”屠云打开门,李酡颜和亓官正好提灯入院来。

她打趣,“公子比我可阴险多了。”

李酡颜让亓官将一碟碟如花似玉的点心摆到桌上,“我帮县太爷找人还不好?”

“嘭”一声,焦佬儿闻着香味出来,动动鼻子,“什幺东西这幺香?”

“哥哥”焦小儿喊的同时,身子已经瞬移到焦佬儿面前。

焦佬儿将虎头虎脑的弟弟扯到一旁,“你...你偷到了?”

“嗯,但是只有一半。”焦小儿将画轴单手往下一甩。

焦佬儿瞥了眼画,又擡眸望他红彤彤的手,拍额,欲哭无泪,“大傻子,你被骗了,这个是赝品,而且你手上的红色颜料,根本洗不掉。”

“啊?”焦小儿憨憨往身上蹭了蹭,衣服上蹭出一片红,手上却未见褪色。

屠云见兄弟两人窃窃私语,悄悄问李酡颜:“他是不是偷了你很多画?”

李酡颜将灯笼中的蜡烛取出来,放在桌上,照亮一方,“不止是画,还偷了不少的点心。”

亓官俯身小声说:“这人到底是谁啊?”

“焦佬儿的孪生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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