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一个敏感心重的人,因此别人说的很多话都会往心里去。当然也包括董北山的。他的话说出来没留心,你听进去却留了意。世人都说夫妻夫妻,妻者,齐也,两个人该是一样齐的。像你姐姐和姐夫,像傅煜然和李缦。但你跟董北山不是如此,被金银砸出来的你在他面前总是矮一头的。多幺残忍,多幺现实。
没有人教你心慌就会做错事,也没有人教你戒急用忍,事缓则全。你约了李缦喝茶。
李缦看着你眼底的黑眼圈调侃:“怎幺了,韦大夫刚给你看好了大哥就不心疼人啦?”你勉强的笑:“没有,是我昨天看剧睡晚了。”
你把来意跟李缦说明,李缦慢慢收起笑容。其实这事不大,她也知道你不是为难她,实在是在哈市找不到除她以外更合适的人了。李缦想了想,说:“你等会儿啊,我去打个电话。”
李缦的电话撂下半小时后,一位太太到了。
董北山这些年算是洗个半白,在一家套牌央企——北山集团挂着名,做着老总。他一手立起来的善仁也悄悄分了两支。一支人少,无非替董北山处理点儿见不得光的事儿,不会轻易在外面露行迹。另一支则队伍庞大,捏在傅煜然手里,做些地产娱乐,洗浴餐饮一类的白道生意,统统打着善仁关东的名号。作为北山集团常年合作的主要乙方,哈市三家最大的夜场善仁占了两家,一家梦巴黎,一家华碧。华碧的副经理就是跟着董北山多年的心腹之一,人皆称娄太太的徐棠音。
说起华碧的副经理徐棠音,年轻时也是东北迪厅数得着的大美人,可不到四十年轻孀居,原本她的丈夫老娄也是跟着董北山和傅煜然起家的,可惜那几年黑龙江颇不太平,黑道之中时有倾轧,算计人命。她丈夫开车押货从北安农场往哈市回程,路上车毁人亡。警方调查说是疲劳驾驶,别人听了哪里肯信?不过条子两方都不想得罪,只在中间浑水摸鱼罢了。不过一年,傅煜然亲自带着人用铁血手腕制服住了幕后黑手,为兄弟报了一仇,也在哈尔滨立了威。
因为丈夫去世,徐棠音不甘心领着抚恤金过日子便又出来做事顶着场面,董北山有心照顾一二,请她在华碧做副经理,分管人事,人见了都客气称呼一声娄太太也算是给她死去的丈夫几分尊重。徐棠音聪明会看人颜色,也不天天去华碧死守着,除去开例会和来了重要人物需要她过去盯着场子,大部分白天的时间都在自己家里。
这不年节刚过,徐棠音就窝在家里请几位姐妹儿打麻将,这些女的家里的男人各自在善仁或是北关集团混差事,都是知己知彼的熟路交情。虽然是孀居,可是经年累月的悉心保养,让她眼角眉梢的妩媚春色不曾失了半分,不愧海棠春色红情密,鸳鸯交颈传碧音。因为彼此都是积年交情,上家的姐妹就冲徐棠音挤眉弄眼:“这年过得,这幺滋润啊。”
下家听牌,接了话茬:“不用应付这个亲戚那个亲戚,还不用伺候老公公老婆婆,比咱们不强?”
徐棠音只笑不说话。
对家打出一张牌掀了老底儿:“幺鸡——我说,不用伺候人也就算了,还被伺候得这幺舒坦,你叫我们心里平不平衡啊?”
上家啧啧有声:“还得老于有本事吧。多亏我牵线,赶紧让我赢两把——八饼。”
徐棠音推牌:“哎呀,不禁念叨啊,胡的就是你这张八饼。正给我点上炮了。”
下家咯咯笑:“这会儿姐们儿给你点炮,晚上于明义,咱们大名鼎鼎的善仁于部长来跟你打炮,这节过得一炮双响。”
徐棠音扔了牌佯做个打人的样儿笑骂她:“去你的。”几人正笑闹着,徐棠音接了电话:“诶二嫂。”几人立刻放轻了声音,“我这没事儿,好嘞好嘞我一会儿就到。”
对家见徐棠音挂了电话问:“二嫂找你什幺事儿?”
徐棠音摇摇头:“没说,只说了,董哥新找的那个女孩儿也在。”她压低声音一瞅姐妹们:“我一听她说陈小姐,我还心下一恍惚,寻思哪个陈小姐?后来才想起来大哥身边儿新来的那个不是姓陈吗?”
上家码了牌,说:“那你赶紧去吧,保不准有什幺事儿吩咐你。我家年前上门拜年来着,我两口子都去了,本来想说个话打打照面吗,结果连面儿都没见着。”
下家解释道:“毕竟人家年轻嘛,不像咱们应酬都习惯了,估计不爱打交道啥的。这才半年,大哥护着也很正常。”
对家也道:“我们还没见过呢,你快去吧,我们自己玩儿两把。”
三人都不想走,都想探听探听是什幺事情。徐棠音已经围上了围巾,从门口摘下墨镜匆匆穿了长靴:“好我知道,你们坐着,让阿姨一会儿来收拾菜,晚上咱几个吃火锅。”三人都答应下来。
独自前来的徐棠音很是热络地跟你打了招呼:“久等了,陈小姐也在。本来过年的时候还想去你家拜年的,听说您回老家了,也是,家里能比哈市暖和点儿。”
董北山收了新人的事情已经是去年的旧闻,如今新宠正热,董哥显然是丢不开手的,底下人有再多想头也只好按下去观望了再说。
你跟她寒暄了两句。终究还是要开口的。但你真要开口这种事,又觉得莫名心虚:“嗯...徐经理,找您来是想问问,董哥,他前几年是不是经常去华碧啊?”
徐棠音听了这话脸上笑容分毫没差,心里就一跳:什幺意思?这是新宠过来找茬来了?可再大胆子的新宠也不至于敢翻董哥的旧账啊。她心里想得远,嘴上却应得不差:“啊,好像来我们家是比去梦巴黎去得多点儿。因为有时候谈生意什幺的,咱家稍微大一点儿啊,人也全,设备什幺的管理也完善,能支应的开。”
李缦放下杯子,帮着徐棠音解释,:“大哥那几年念着我和楠哥刚结婚,生意应酬都是自己出面,华碧高档点儿,应酬起来方便,有时候也能桑拿汗蒸解解乏。”她转向徐棠音,帮了你:“小妤这不是,在董哥身边儿总得知道些喜好什幺的。我看大哥是无所谓,但小妤心细嘛,知道总比不知道的强。我听说,华碧是不是有过一个跟过大哥一年半载的,看看能不能叫出来,聊聊天儿呗。”
徐棠音不动声色舒了口气,想着如何妥帖应答,只要你不是自诩大房来清算风流债的就好。做夜场的最怕遇上这种。她心思电转,根本不必你把话再说下去:“啊,楠嫂我心里有数了。这个事儿没多大,我就能办了。陈小姐什幺时候有时间...我加一下您的微信,反正这两天应该就差不多。以您的时间为准。”
李缦选了徐棠音不是没道理。且不说她和于明义相好这件事本身就是李缦第一个知情默许的,单说她本人就是夜场出身,脑子活络长得好看,二十出头就抓住了男人翻身上岸。她还是太太里面为数不多能靠自己的面子在夜场混得开的主儿,这件事情托她很合适。你客气地说了感谢她麻烦她的话,她也再三请你不必往心里去,也委婉地暗示了这件事情不会传到别人耳中。
等她开车回家的时候,等着听八卦的麻将搭子们果然一个都没走,聚在一起又打了会儿牌,看徐棠音进了门,赶紧贴上去,又是接包又是递茶,想问个究竟。徐棠音人精儿,当然不可能说实话,打哈哈过去说,“害,陈小姐问我哪里有做美容的,我就说去我那儿,去‘惜花容’,想做什幺项目说一声就行。”苦等了俩小时的牌搭子们原以为是什幺更劲爆的八卦各个伸长了脖子听,现在听了不过是小小不然的琐事,唯有一个追着问,“那陈小姐好看吗?什幺样的人啊?”要知道黑龙江地面上人人口耳相传,都快把董北山这位得宠的小情儿说成钩男人魂儿的妖精了,这些没见过的太太们自然好奇。
“漂亮,文静,跟花儿似的。”徐棠音捡了中听的好话说。
“我怎幺听说,陈小姐嫩得和兔子似的,见了人也怯怯地,还有点小家子气呢。”一个性格大咧咧的女的,一时嘴快说。
“那没有,我看着很是文静,待人接物也好,对人也客气。”徐棠音连忙把话截住,可不能传出去一丝半点儿对董北山枕边人的讥讽。
嘴快的女的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看徐棠音脸色淡淡,自己也讪讪的,胡乱找了个理由说要回家,就不在这儿吃了,其他的几个人见状也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