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文说到做到,安排李南烛进了王曦的剧组。王曦是国内电视剧导演里的老前辈,轻易不出山的,这次筹拍的是一部大制作民国剧,有家国情怀又有爱恨情仇。李南烛在里头演男主角的初恋,番位上虽是女三号,戏却都是重头戏,因此竟比女二号更为抢手。
然而祁文发下话来,再抢手的也叫她轻易到手了。
王曦对演员要求极严,提前两个月叫他们开始剧本围读,做文化和打戏的训练。每次剧本围读会结束,祁文派来的车就大剌剌地停在酒店侧门边。李南烛也不藏着掖着,总是微笑着与其他演员和工作人员挥别,就拉开车门上车,与司机打招呼。
私下里,经纪人安姐有些愤恨地对她说:“姜宜怎幺好意思说你是骚货,她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了......”
姜宜也是原定的女三号候选人,因为后台不够硬被挤了下去,只能转而演一个戏份不多的角色。
李南烛并不在意,四仰八叉地躺在酒店沙发上扒橘子,撕下来一瓣扔进嘴里,边嚼边说:“无所谓啊,骚货就骚货嘛,叫她去说好了。反正骚货演了她想演的角色诶。”
她是真的不在乎。十几岁的时候什幺难听话都听过了,爱她的恨她的,都把她踩在脚底下,一边垂涎她的美色,一边骂她是婊子。她早就习惯了。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明白:尊严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或者说,弱者的尊严是最没用的。
在床上的时候,她仍然尽心尽力地为祁文服务着,渐渐觉察出祁文的喜好:祁文并不是一味地要她迎合自己,而是喜欢先把她的感受拉到最高,观察她的反应。换句话说,比起他自己达到高潮,祁文更喜欢看李南烛在他的动作下达到高潮。
李南烛旁敲侧击地问过祁文这个问题。祁文看着她,暧昧不明地笑笑:“你求我停下来的时候最漂亮。”
懂了,就是喜欢看她这样一个看上去清纯的不谙世事的女人,在他的“改造”下变得越来越成熟,越来越食髓知味嘛。男人总是有这样莫名其妙的征服欲的,纯粹的少女太无味,纯粹的熟女又没有乐趣,他们喜欢将少女培育成熟女。
李南烛学历不高,但在男人的心理研究方面却是博士。既然找到了对方的喜好,那配合一下也无妨。
电视剧一拍就是半年,期间李南烛一直住在剧组,除了祁文来接她,几乎是闭门不出。
除了没什幺活动找她,她不出门还有另一个隐晦的原因:那天许艺姣说,方少言在酒局上打听她......他想做什幺呢?会是来找自己吗?
听到自己做了祁文的情人,会嘲笑她吗?
李南烛几乎能想像出方令言的嘴脸:他那个人,一向是张狂到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当然他的确有张狂的资本。他大约会看着如今的自己,发出一声嗤笑,说南南真是饿了,怎幺现在找的还不如我。
她不愿意去接受他的羞辱,所以不如躲着点。
杀青宴那天,李南烛喝了几杯就走了——祁文叫她陪他去酒会。
起初李南烛有些担心,自己公然作为他的女伴出席,会不会引起什幺舆论。她知道这部剧一定会火,狗仔们也知道,因此最近偷拍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她不得不事事谨慎。
但祁文说没关系,这酒会是秘密的,到时候周围都会清场,有大人物会出席。她这才放下心来。
在车上她打开祁文的秘书送来的盒子,里面是一件酒红色的丝绸裙子,和一套奢靡精致的珠宝。是送给她的意思,但那幺多那幺闪的钻,戴在她身上未免有些俗气,稀释了她自带的气质。
李南烛知道祁文的用意:是否适合自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得为他撑场子。
她挎着祁文的胳膊走入会场时,靠近门口的人群产生了几秒钟的短暂静默。
贴身的吊带丝绸连衣裙把李南烛的曲线衬托得窈窕婀娜,虽然是最简单的款式,但后背处却做了镂空,露出她洁白挺拔的腰背。今夜的她烫着飘逸的大波浪卷发,涂抹了亮闪闪的浅杏茶色眼影与殷红如伤口般的口红,与平日荧幕上的素雅形象大相径庭,失去了高不可攀的清逸,换来了摄人心魄的艳丽。
然而她再美丽,终究也是祁文的附属,祁文的权力的象征。她越美丽,就越是突出她身侧的祁文。她与祁文的名表豪车无异。
一波接一波的人涌上来,假意夸奖她漂亮,其实都是来恭维祁文的。若是换个稍有些自尊心的女星,大抵要觉得这是一种羞辱。
然而李南烛并不在意,虽然她看得透,但她不介意。
在风月场上装孙子,在名利场上才能装大爷。这是她的座右铭,只跟安姐说过,安姐骂她脑子有病,说她就是年少的时候被方少言养废了,满脑子都是歪门邪道。
为了扮乖,李南烛替祁文挡了几杯酒,微微有些头晕。到了下半场开始时,祁文和几个中年男子一同去了包厢,用眼神示意她不必跟上来。
李南烛会意,自顾自地披了大衣去了酒店的天台吹风。冬夜的风很冷,吹得她微微清醒了些。卷发被风吹散了,在风中飞舞着,遮去了她的大半张脸。李南烛仰起头来,小声哼着歌,思绪胡乱飘到很远的地方。
十几岁时她最大的梦想就是挣很多很多钱,以及摆脱父亲和继母的纠缠。她从来没有任何精神追求,这种高雅的词汇与她一个淤泥里生长出来的、从根茎开始就歪歪扭扭的艳俗花朵没有任何关联。
成名后她隐隐透露过一些原生家庭的故事,那时候她的粉丝还很多,都在网上说心疼妹妹,妹妹出淤泥而不染,还上了一条热搜,收获了很多路人的怜爱。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哪里有那幺清高脱俗,她在水面以下的部分都是腐坏的。
但都无所谓了。她今年二十六岁了,不再痛苦,不再纠结。她承认自己是一个俗人,一个坏女人。是什幺人都无所谓,就这样好好地活下去,就已经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生活了。
她正要往回走,却突然听见背后一个声音传来:“南南。”
好熟悉的声音,熟悉到多年前的往事如山呼海啸般扑面而来,吹得她睁不开眼。
她竭力保持镇定,缓缓转过头来。果然是他。
方少言一身黑色大衣,李南烛也是一身黑色大衣,二人相隔十几米,气场却如情侣般相合。
一别经年,方少言还是那个方少言,没有半点改变:眉眼桀骜,唇形坚定而薄情,如同一把利刃,稍不注意就可能划伤他人。
若说祁文是披着羊皮的狼,内里再冷血无情,表面上也如沉香木一般稳重无害,叫人挑不出错来,那方少言就是毫不掩饰自身攻击性的毒蛇,嘶嘶地吐着信子,光是随意喷溅出的毒液都能将人伤得体无完肤,更别提他真露出獠牙的时候了。
李南烛深吸一口气,露出最甜美最得体的笑容:“方总,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