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洛不懂老和尚说的话是什幺意思。
她对诗词歌赋一窍不通。母亲还在世时只教她跳舞。后来她去了宋府,就跟着其他姊妹一起学女红和琴棋书画。
当然,她六岁才开始汉字启蒙,所以完全跟不上先生讲课的内容,能识字写字已是不错。先生就连纠正她带着胡语的口音就纠正了许久。
三妹宋清和四妹宋灵就和她不一样,她们会诗词歌赋,甚至还跟着兄长学了些策论——虽然这与曾经名动天下的贵妃娘娘沈月音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沈月音是户部尚书沈万故的大女儿。
她与今上是青梅竹马,甚至被特别批准与皇子们一起上学。
所以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经史策论,对她来说都可信手拈来。
今上还是太子时,曾与她就治理江南旱灾展开过辩论。今上当时主张开仓赈济,直接给灾民们发粮食。而沈月音提出了以工代赈,让灾民们修建水利工事以换取官府发的粮食,赈灾的同时,降低来年旱灾发生的概率。最后,先帝采纳了沈月音的主张,灾情控制颇有成效。此后这场辩论便传为一则美谈——人们借此称赞沈大小姐同太子颇为般配,先帝是个海纳百川的明君。沈月音写的策论甚至被各个私塾作为范文传授,为天下学子共读。
毫不夸张地说,沈大小姐是许多年轻的文人墨客心中可望而不可即的明月。他们对沈月音的才华赞叹不已,恨不得将其奉上神座,毕生仰望,却又时不时怜悯地叹息“可惜是个女子,不得入仕”。
沈大小姐曾一直被冠有“长安第一美人”的称号。
在她一鸣惊人,才名鹊起之后,她“长安第一美人”的名号便显得不值一提。
民间一度猜测她会成为未来的皇后娘娘。
——“可惜不知为何成了沈贵妃。”当然,这话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嘀咕了。
宋洛曾在沈月音举办的飞花宴上见过她。
那时沈大小姐还没嫁人,不过刚刚及笄,宋洛也才十二岁。
她是跟着宋大公子去的,宋老夫人说让她去“见见世面”。
她确实见了很大的世面。
她第一次参加如此盛大的诗会。
但她根本不会吟诗。
大公子宋轶直接将她带去流觞曲水旁边坐着,她于是不得不参与这种喝酒吟诗的活动。
酒盏随着水流流动,流到谁面前停下来,谁就先即兴作诗一首,然后将那盏酒喝掉。
沈月音开了个头,随着各个人一杯杯酒下肚,气氛逐渐推向高潮。
不幸的是,酒盏终于恰好停在的宋洛面前。
她根本不知道怎幺办,转头向宋轶露出求助的眼神。
宋轶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然后将酒盏拿起来搁到了她面前。
她这位同父异母的兄长也并不愿意帮她。
她张了张嘴,然后又闭起来。不知道是直接说自己不会吟诗丢脸,还是胡乱编一首更丢脸。
这时大家见她一直没什幺动静,全场逐渐没了声音,活络的气氛冷却了下来。
宋洛心都要跳出了嗓子眼。
她的脸变得很热,她知道一定是涨红了。
“对...对不起,我...”她结结巴巴地开口,声音小得几乎要钻进地里去了。
“诶呀,这是个可爱的小妹妹呢!宋大公子为舍妹代劳如何?”沈月音笑眯眯地朝宋轶说道,悄悄朝不知所措的宋洛眨了眨眼睛。
宋洛的困境就这样巧妙地被她解决了。
在宋洛贫瘠的人生里,她清楚地记得每一个向她释放过善意的人,当然实在也是因为这样的人少得可怜。
沈月音就是其中一位。
她帮她解围,朝她眨眼睛,还不嫌弃她是个胡姬。宋洛甚至还为她担心,帮胡姬解围会不会玷污她的名声。
当然这种担心明显多余了,在座公子小姐们的心绪都懒得分到她身上。
没人会在意这样的小插曲,除了宋洛自己。
沈月音的夺目的容貌和清脆的嗓音自此一直印刻在她的脑子里,还少不了那対漆黑的、带着笑意的、会说话的眸子。
她就这样留在了宋洛的回忆里。
宋洛此后再没见过沈月音,因为自那之后宋轶不再带她参加像沈月音的飞花宴那样大场面的宴会了。她的三妹长大了,到了能带去宴会的年纪,不仅是个美人,而且也有才华,能吟诗作赋。
关于沈月音,她就捡着三妹宋清带来的边角料默默听听。
她知道沈月音嫁给了和她青梅竹马的皇帝之后,也默默为她开心。
像沈月音这样美好的女子,就该获得美好的幸福。
然后她会悄悄地羡慕这份美好,“有这样美好的人存在,人世间也不算太糟。”
宋洛正在出神发呆,回忆故人的时候,寺里的人群忽然有些骚动。
“小心!”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听见这样一句喊声。
接着一坨毛绒绒、软乎乎、还带着热热的温度的东西直接糊到了她的脸上。
她眼前一黑。
直接被糊上来那股力道冲得摔倒在了地上。
她条件反射地去将那团热乎乎的东西扒拉开。
——是只漂亮的狸奴,绿色的眼睛,橘色的毛发在阳光下镀了一层浅金色。
这时候,她的身旁响起了一道声音。
“你没事吧?”熟悉的音色敲打着她的心脏,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作者的话:猜猜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