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叫覃榆檀,我哥叫覃闵。

如你所见,我们出生在一个不幸的家庭。

但我们是有爱的两个人。

父亲走了。

那天有邻居报警,被警察带走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这样最好。

消失得干干净净的,最好像死人一样再也不要出现。

他的离开是好事,但这也给我们带来了新的问题。

钱。

覃闵需要上学,我也是。

可现在连温饱都成问题,其他谈何容易。

我曾提出过不上学的请求,甚至为了让哥哥妥协尝试过在学校闹出大大小小的操心事。

每次覃闵站在办公室里向老师道歉时,我都不敢看他。

“昙昙。”

覃闵突然出声。

“怎幺了?”

我喏喏地回道。

“不要再惹老师不生气了。”他叹声,“我知道你的想法。”

覃闵牵着我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手掌还只是青葱少年的大小,却是那幺温暖的把我的小手包裹住。

我没有理会他,低着头,有时看着自己的脚尖,有时又看向他的。

十五岁时的覃闵如快速抽条的树苗,身材一天一个样。他的步子其实很大,却会为了将就我而慢下脚步。

街边的小卖部里传出收音机吱吱呀呀的声音,老板娘躺在门口的躺椅上,摇摇晃晃的,手里捧着把瓜子,嗑得嘎吱作响。

我偷偷看了眼小卖部,却被覃闵抓住了小心思。

“老板娘,来瓶汽水。”

“好勒稍等哈。”

覃闵向走向屋内的老板娘大喊道,

“要瓶冰的。”

我站在覃闵旁边,看着他付钱接过那瓶冰浸的黄色汽水。

是我最爱的北冰洋。

覃闵拉着我走到店外,让我坐在椅子上,蹲下身。

玻璃瓶的汽水在他手里小小的,覃闵垂眸,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拉环,一扯瓶盖就掉了,白色气泡们争先恐后的溢出来,沾了他满手。

他将擦干净的汽水递给我,“喝吧。”

我直勾勾的看着汽水在瓶里冒泡,却始终没有伸出那只手,将脸撇向一边。

只要我看不见,就无法勾引我!

“昙昙,听话。”

覃闵无奈的又叹了口气,宠溺地唤着我。我顿感委屈,撇着嘴就红了眼眶。

“哥哥知道你的想法,你要相信哥哥,好不好?”

“可是......”

小孩子,哪有能忍住的,才开口,眼泪就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

“我不想让你那幺辛苦。”

覃闵,他是我的哥哥,是我唯一的亲人。

我一直记得,对我好的,我也要加倍对他好。

如果连我都不为覃闵着想,谁还能为他着想。

我们是大海里的两片新叶,任何一个风浪都能把我们打散。

“昙昙不是最相信哥哥的吗,哥哥说有办法就是有办法。”

覃闵勾起嘴角,边说边擡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像在温顺一只暴躁的小兔子。

她有着尖牙,却不会咬人。

我抽噎着看向他,倒真像一只可怜的兔子。

他的手没停,从发顶缕到发尾,轻柔的。他是那幺的温柔。

“每个小女孩都是家里的小公主,昙昙也是我们家的小公主,公主只需要幸福的生活就好了。”

覃闵的声音好似柔软细腻的丝绸,悄无声息地将你包裹进他所打造的温柔乡里。

蹲下身的他差不多和我一样高,我平视着他的双眼。

亮亮的,像我们晚上躺在屋顶时仰望的星星。

“那我们拉钩。”

我小声嘟囔道。那时在我的认知里,只要拉钩了,就一定要作数。

“好,都听昙昙的。”

覃闵笑着应下声,将汽水递到我面前,

“公主,我们可以喝汽水了吗?”

后来我才知道,覃闵为了我在接到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书时直接申请休学一年,要不是初中班主任的强烈举荐和校方所看重的优异成绩,早就让退学了。

这都是后话。

没多久,新学期就到了。

末节的夏风依旧带着温度,悄悄跑到我身边,老旧的电风扇在一旁“嘎吱”作响,似要帮我赶跑叨扰我美梦的热意。

在蝉鸣和鸟叫中,我懵懵地睁开眼。

本来再想睡几分钟,翻来覆去的却再也没了困意,只呆呆的望着前方的衣柜愣神。

开学第一天,早晨再也不会出现妈妈温柔的呼唤了。

我穿好衣服准备起床,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锅碗瓢盆的落地声。

害怕有什幺事情发生,我连鞋都没穿急忙下床向屋外跑去。

看见厨房里那个让人安心的背影时,才松了口气。

“哥哥。”

我扒在门框上,看见覃闵生疏地拿着铁锅,杵在原地,略显苦恼的思索着该怎样使用。

听见我的声音,这才转头收起尴尬的神色,笑着对我说,

“怎幺不多睡会儿,哥哥还在给你做早饭。”

“我听见响声,就出来看看。”

覃闵围着妈妈以前用过的围裙,俨然一副家庭主妇的样子。

他放下铁锅,走过来捏了捏我的脸,

“不爱睡觉的小朋友会长不高哦。”

“我没有。”

我擡着头想反驳,覃闵却突然皱着眉蹲下,拉住我的手,

“怎幺不穿鞋就出来了?”

……年级轻轻的小伙子像邻居奶奶,又对我念叨个不停,边念边把我抱起往沙发上坐,仔细地拿起毛巾擦干净我的脚底,又为我穿好鞋袜,才想把我放下。

我看着他为我所做的一切,突然起身将他一把抱住,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将脑袋埋进臂弯里。

覃闵吓了一跳,虽然不明白我突如其来的举动,仍跟随着我的动作将我紧紧抱住。

我闭上双眼,鼻腔里尽是沐浴露的清香。

淡淡的,让我所留念的。

是妈妈的味道。

我好胜心突然作祟,覃闵把我抱得用力,我就用更大的力气去环抱他。他也爱和我争,谁也不放过谁。

力气大到我们仿佛要将对方都揉进血肉里。

抽丝剥茧,融为一体,怎样都不能使我们分离。

我那点小力气那里比得过经常运动的他,玩着玩着顺势倒在沙发上,哈哈地大笑起来。

我看着覃闵,那双浅棕色的双眼里满满的全是我的身影,而我的眼里也满满的全是覃闵。

一大一小一屋,这就是我们的全世界。

我们只有彼此,我们是彼此唯一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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