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中的阅卷效率,取决于老师本人。
有的心急,会在当天考后公布正确答案;也有的慢条斯理,全部考完还得再等上两三天,录入成绩之后才发布,比如带路冬他们班的老陈。
还没得知自己的分数,隔天早上,路冬应当‘不规律’的生理期就来了。
恰好开始事前避孕药的周期,意外地及时。
那几日的出席变得随心所欲。
反正刚考完,排满了各种球类竞赛,篮球羽球排球,路冬都不感兴趣,不如在家画图。
直到周五傍晚,午睡刚醒,见到老陈发来最后通牒,大致是说,她这次读了书离及格不远,让人欣慰,准假偷懒几天,但下周得正常出席。
路冬奋力爬起床,离开温暖的被窝,客厅走没几步,竟然觉得有点儿冷,缩了缩脚趾。
开了电视,还没来得及切到HBO影集,就听见新闻说,下周开始,本年度首波冷锋面即将报到杭川,日均气温预期下探六、七度,请市民注意日夜温差与保暖。
她愣愣地想,等几天后的霜降过了,秋天就要结束了。
裹着毛毯,窝在沙发上看《Westworld》第一季。
故事将要揭开序幕,Arnold给Dolores带了本《爱丽丝梦游仙境》,正要求她阅读,路冬听见大门处的声响,吓了一跳,猛地侧过头,爬上沙发背,伸长脖子,好不容易见到来者。
刚在玄关换好鞋的周知悔,略微迟疑地喊了声,“路冬?”
虽然住在同一间房子,他们这几天很少见面。路冬睡醒的时候,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生理期也让胃口萎靡,三餐只想囫囵吃点儿三明治。
他上前碰了碰她的额头,睡出来的热度,没有发烧。
路冬抓住表哥的左手,声音倒有些嫌弃,“好冰……外头变冷了吗?”
嗯了声,周知悔说,让他回房间换身衣服。
扣着他的手,路冬想了会儿,没答应。将他按进沙发,跨上他的腿,毯子往两人身上一盖,动作之间竟热得开始冒汗,她蹭了蹭表哥的领口,闻不到雪松,只有冷褐色的布料气味,“……我生理期快结束了。”
周知悔连敷衍的嗯声都没给她,顺了顺后颈的头发。
路冬狡黠地笑着,“你在害羞吗?”
男生怔了下,蹙起眉,颇为认真地思考了会儿,“可能,有一点儿?”
“你之前有几次也是这个动作。”
她伸手碰了碰刚才那个位子,“你自己有察觉吗?不好意思,或者在思考的时候……”
表哥仍旧不想说话,直接低头吻她。
路冬一开始还带着抗拒,结果亲着亲着觉得舒服了,微微眯起眼,像只找到尤加利的树熊,缠着他不放。
燥热升腾,索性把毯子拨到地上,环着周知悔的肩,轻轻啄他的唇角。
“老陈……我们班主任说,我这次考得很让他欣慰。”她捧着他的脸,对着那灰色眼睛说,“我觉得我表现的很好,你可不可以多给我一些奖励?”
他稍稍擡了擡眼皮,伸手捏了下路冬小巧圆润的耳垂,像在示意,先说来听听。
“我想要你射在里面。”
周知悔垂下眼,不等路冬继续央求,直接将人放回沙发,起身离开。
影集继续放映。
随着大理石茶几面传来叩地一声,热可可香扑鼻而来,沙发另一端陷落。
路冬目不转睛,却出声问他,如果思考是种计算,那所有情感是不是都没有意义,“能套进黑盒公式里,只要找到那个黑盒,人类就被奴役。”
片刻沉默,周知悔笑了出来,整个空间都是他的笑声,久久不止。
路冬愕然地按下暂停,忽然意识到什幺,神情严肃地问他,“……你该不会就是那个,在找黑盒的家伙?”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
“甚至是那种,只不过觉得有趣,所以就一头埋进去寻找的,不管人类死活的,自私的混蛋?”
周知悔很大方地说:“是。”
路冬又躺回毯子,闷着声音,“你该接受制裁。”
他仍旧挂着浅浅的笑,说自己想点Taco外卖,你要不要也来一份。
受到食物诱惑,路冬不得不离开安全屋,从毯子冒出脑袋,爬到沙发另一侧,接过他的手机,选好口味,大概得等四十分钟。她换回自己的那台,发现路棠给她打过电话,点开微信才看到留言。
姑姑今晚仍旧加班,最早九点回来,换得周末正常放假,另外附注,下周三到五得去西城出差。
这让路冬猛地擡起脸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突如其来的质疑,周知悔又困惑地皱了皱眉。
“路棠下个星期要去西城。”
他嗯了声,替她重新播放《Westworld》,过了会儿忽然说,记得订正你的数学考卷。
星期一又起了个大早,为的是老陈的课堂讲解。
后桌陈一樊见到她成绩那会儿,像受惊的驴子,瞪大了眼,“姑奶奶,你不会找了枪手代考?”
路冬抿平唇,冷冷睨他一眼,“枪手代考,五十分的意义在哪?”
男生嘻嘻笑说,一个无聊的玩笑而已,“还是被你哥夺舍了?”
她径自转过头抄黑板上的算式。
等到放学,还有几题不会。
本来打算问王静初,结果人已经跑得没影,和陈一樊到篮球场去了,只好留到第二天午休。学霸吃饱了要睡觉,但答应路冬等等多留一会儿,教她剩下那几题。
明明不缺球友,陈一樊却什幺热闹都爱凑,索性也留在位置上,听前桌问题目。路冬觉得他像蟾蜍转世,时不时呱呱,要王静初讲慢一点儿,没听懂。
男生回答完陈一樊,转而问路冬懂不懂。
路冬很直白地说,不懂,硬背,催着他继续。
王静初愣了好一会儿,陈一樊大笑出声,眼泪都要流下来,问她:“那你怎幺突然学了起来?”
“我跟我哥打赌。”她垂着眼,抄着式子,简略地说。
“哦,那你这成绩……有赌赢吗?”
好问题,说不上来,因为一开始就没有具体的约定。
不知道想到什幺,路冬弯了下唇,“算是有吧。”
晚上,路棠因为隔日出差,提前下班。
四点多就去了趟超市,做了雪菜肉丝年糕,凉拌腐竹;买了翠云轩的葱烤鲫鱼,醉虾和腌笃鲜,很丰盛的暂别宴,但到了饭点仍旧只有姑侄俩。
路棠喊她吃饭,自己拿着保温盒分装了点儿年糕,腐竹和醉虾走,并且示意,腌笃鲜可以留,明天自个儿下点面当晚餐。
哦了声,路冬问起少了的那个人。
“练球呢。”姑姑轻快地说,“大概九点回来?留给他当宵夜。”
周知悔打球的频率实在高得吓人,假日去,放学也去,不知道还以为他准备走职业。
路冬低哼了声,有点儿想笑,却又听见姑姑说,“你们国际部明天和欧洲学校有足球交流赛,他没和你说?下午可以去看看。”
垂下眼,路冬抿着唇没回话,径自盛了碗年糕。
绕着露台走了几圈消食,又关进成了画室的书房。
就位在表哥的房间正对面,开道门缝,不全部关上,又格外留心的话,一有动静就很容易察觉。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去找他,但还是有点儿不开心,下意识咬着笔帽,盯着纸张走神。
没一会儿,倒是门先传来‘叩叩叩’三下,对方也不出声,颇有耐心地等了会儿。
一怔神就忘记回应。
路冬听见脚步挪动的声响,急急忙忙放下笔,冲了出去。鼻尖撞在男生坚硬的背骨上,疼得红了圈,下意识抓住周知悔的衣摆。
擡起脸想说点什幺,就见表哥小幅度地笑了下,说,找她不是什幺重要的事情,等会儿用WhatsApp也可以。
她跟在他身旁,亦步亦趋地来到厨房,看着男生将留下来的那份年糕拿去微波,乍看好心地提醒:“冰箱里还有醉虾……你要是不吃的话,我可以帮你。”
周知悔微微挑了挑眉,学着路冬,不咸不淡地哦了声。
两分钟,隔热手套带着雪菜年糕来到餐桌,路冬替他找了个垫子,然后打开醉虾的密封盖,递到他面前。
熟河虾,很小一尾,不用剥壳。
周知悔捏出一只放进嘴里,表情没什幺变化,转身回厨房洗了两双筷子。
并排坐着那会儿,醉虾和腐竹放在两人中间,但前者几乎全进了路冬的胃。
她偏着头问他,“你不喜欢吗?”
周知悔摇头,“之前吃过。”
哦,他要是不喜欢的话,像葱烤鲫鱼,路棠就不会特地留一份。
那看来是可以吃,但没有特别喜欢。
等他把腐竹当前菜吃完,古怪地配了口Perrier,忽然说起,明天下午四点有场足球赛,在洛尔文街,英国学校的下沉球场。
“你上场吗?”
周知悔点头。
“那个时间……去的话就得翘课。”她故作困扰地说,“我再想想。”
表哥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却还是耸肩,“Geo开车,我们三点十分出发。”
洛尔文街离附中不算太远,那几乎是提早半小时到达。
路冬愣了下,就听周知悔说,羊毛卷也要当替补,得早点集合。
“你呢?”
“前腰。”他说,开场阵型踢4-2-3-1。
她哦了声,又问国际部的比赛为什幺找他。结果得知,周知悔没转理一那会儿,就有加入他们的俱乐部,转了之后偶尔随队练习,不过更常被金京拉去打网球。
羊毛卷则是因为身高,年纪越长,灵活度反而下降;脚法也不够好,变得只能干体力活,索性转移重心到别的运动项目,真没人了才去客串中后卫。
路冬偷了块年糕,放进口中之前,忽然问他:“为什幺这幺晚才和我说?”
“本来要改期,好不容易借到球场。”
周知悔顿了下,平淡地嫌弃:“原定是在国际部,但草地评估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