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深呼了一口气,对于这个非常非常难得的机会表示由衷感谢所有人。
能够作为一个摄影助手跟随在阿西莫夫维切斯拉夫先生身边,与之随行来到东欧边界线的空降兵据点,切身观察。
这里空阔的放眼望去,尽是叫不出名的长得枯黄暗绿,但依旧随风坚韧舞动的野草杂枝。目光所视的尽头云和地面也没有了分界融在一体。
阿莫西夫扛着摄影机,进入了帐篷。你跟在他后面,相机挂在脖子上,试图让呼吸声放缓再放缓。
说是帐篷,但其实也是临时搭建的,可以稍微避雨的木钉框架,三边套上遮光绿色迷彩网,正面就大刺刺的敞开,方便进出与观察。
屋内人只是稍微注意了一下你们,就继续有条不紊的各司其职,为发射工作做准备。
里面的人都穿着没有标志的绿色迷彩制服,头部被头盔包裹严实,下半张脸蒙着面,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你小心环看了一圈觉得很难找到奥列格究竟在哪里。只靠一双眼睛,你想你还是蛮难分辨出来这些白人哪个是哪个。
这里采用的是人声传讯,报备声也是依次而来。你们从这些聚精会神盯着屏幕的士兵身边穿过,你觉得他们说话都带懒洋洋的没什幺起伏的弹舌。
等你们又向里面去,你立即发现奥列格在另一张长桌,无他,这小子根本没好好蒙着脸,只堪堪挡住了嘴巴,直鼻和那双绿眼睛都露了出来,他坐的笔直又目不转睛,聚精会神的看着电脑屏幕。
你给阿莫西夫比了个手势,他摆了摆手对此没有意见。你努力让自己存在感消失,小步又小声的走到奥列格身后,才注意到这里的电脑都被放置在涂着迷彩的军用安全箱中。
你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屏幕,只能看出一片灰色杂波,发现看不懂后默默转移视线。转而去看奥列格,他看到你盯过来,才想起来把面罩拉上。
你心中略微无语,却还是第一次看到全副武装的他什幺样,一双深目多了点阴鸷,眼窝处阴影一片,这个时候他就少了一些少年气,可以毫不客气的说这是个成年男人了。俄国的各种制服相比本人都是更大和宽松,看起来也比平日里壮了不少。
你端起相机,颇有兴致的对着他就是咔咔两下。
他瞥了你一眼,那双绿色的眼睛在你身上停了一下后迅速移开,他没说什幺。
等另一边拿着仪器观测的士兵报告完毕后,你迅速抛下奥列格,近距离观看炮兵装弹流程。
这真的,真的就是很朴实无华。
和上午看到的需要两人精心组装的炮弹不一样,这个弹药是一体的,只需要推进装弹口后就大功告成。
发射器边站着的一个士兵高举小红旗,等发射指令下达后旗子迅速降落,另一边炮弹应声而射,爆炸如约而至。
你迅速捂住耳朵,一方面又对离得更近的,淡定垂眸看起来毫无感觉的他们表示佩服。
而就在你神游的另一秒,白色蘑菇云在远方炸起,一些发射完毕后的放松交谈声也被掩盖,整个天空被照亮,由雾霭朦胧的光中能清晰的看到还未散去的白烟。整个无人之境变成某种飘渺妖怪的栖居之地,好似不在人间。
你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血液也为之激昂叫好,一股又一股的有力泵发,脑海中只划过一个词。
由暴力美学带来的——
人造黄昏。
——
等回到据点后,你的震撼依旧不能消散,那之后就是装甲车的舞台,仿佛最勇敢强悍的士兵,哪怕天色越来越黑,空中依旧被照的明亮。没人不会对它的发射过程心生澎湃,心生畏惧,心生感叹。
经历了风沙的洗礼,以及不可避免的硝烟味粘在身上,你用手顺了顺头发,略感不适。你的屋子里也没有独立卫生间,如果想要洗澡只能用公用澡堂,但这里几乎都是男人。
你想了想,把头发扎在一侧,决定还是放弃。只是扯了扯肩带,想要脱衣服用毛巾简单清理下时,门被敲响。
你把门开了半个缝,看清门外那个安静内敛的影子后瞬间有些开心和意外,你们许久未见,无论是玛丽亚还是阿列克斯的事情,你都想好好和他说说,你也想听他这几年的,旁人难得相见的军队生活里面经历了多少事情,他每次网上短促的回复都是只报喜不报忧,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样子,无论是青少年时还是现在。
“嗨,奥列格,晚上好。”你推门,轻快的走了出去。
现在微微入夜了,暗蓝色天空昏昏沉沉,边境干枯的树也变成黑喳喳的影子。门的夹缝透出晕染的光,你更能看清他套着个海魂衫背心,环抱的紧实手臂上能看到血管的凸起,和你平滑的肌肤很不一样。奥列格没看你,他低着头闷闷的打了声招呼。与刚才专业沉着的空降兵模样相差,这个时候看上去则像个阴郁少年。
“我想找你来着,但是今天没来得及。”夜里有些逐光乱飞的小虫子,你怕它们飞进去,边说着迅速关上了门。
面前的光迅速暗了下去,阴影再度笼罩,奥列格依旧没什幺表情,他垂着头,凌厉飞扬的眉眼看不清神色,“你要不要洗漱,浴室里已经没人了。”
你眨眨眼笑了起来,连忙应下,“好,你等我收拾一下。”
等你收拾好洗漱物品和换洗衣服,亦步亦趋的跟在奥列格的后面时。才意识到你们已无言相对许久,你张了张口有闭上,也不知道该说些什幺。周围有虫和人的嘈杂,你们周边却又宁静的沉默。
你望着前面的背影出神,只觉得阿列克斯,奥列格与你,你们三个各有出路,彼此分别;或者说奥列格投身军旅离你们而去后,你与奥列格的关系越来越远,许久的难得一见,你已经无法像年少时那样,他一偏头就知道他想说什幺了。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确实让你生出一分怯懦,不知如何开口。
奥列格面无表情的走在你前面,那轻浅又小心,与周围人毫不相同又格格不入的脚步声响在他耳边。他能听到身后平静舒缓的呼吸,他的心跳因此自发的激昂颤动,也想与之共鸣同频。那与记忆中如出一辙的声音让他发自内心的产生难以言喻的焦躁。他浅色双唇紧紧抿着,眉头凌厉的皱起来。
内心的那种隐秘又被唤醒,一种名为注视的冲动想操控他转头,去以目光抚摸和献媚喜欢的姑娘。一种名为自尊的冷峻在另一端拉扯,不容许他做出更多的事情,为你。
原来从未消失。
满是糖浆的沼泽涌动,那沉寂已久的火山迎来了新一轮的狂风。
你又找上了他。
那些三两个出来趁夜色闲聊或抽烟的大兵们有些注意到了你们。
里面有人轻轻笑了一下,咕哝了一句什幺那个亚洲小妞之类的话。
随后就是一阵心照不宣的,低沉的笑声。
烟头闪烁明灭的火光,猛的一吸后,一股白烟被主人粗鲁的喷吐出来。
浴室内的光是暖黄色的,透过窗户让这里的空气也多了分温暖静谧。
你只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立即回神,低头专心的盯着自己的脚尖。
那光,也打在门口的几个赤膊,裸着上身的大兵身上。他们说笑着,身上还有着水汽,能看到其中有人的胸膛还湿漉漉的,有一个还在用毛巾随意的拍打双臂。
他们的身材都很高大,大多数并不是十分紧实的肌肉,而是带着些肉感的鼓胀,因而双臂宽大有力,随之而下收紧的腰身也是宽直的。
你努力让自己避免看向他们,奥列格脚上的作战靴就是你唯一的可视之物。
夜风吹拂,说笑着,还有些小虫的鸣叫。深秋的边境,似乎离燥热和鼓动分别已久。
等你们俩个靠近时,空气有一瞬间的静滞,随后彼此的谈话声依旧,却有若有若无的目光投在你的身上,来自不同的人。他们和彼此说着话,心思却没放在对方身上。
你们两个久久沉默,奥列格对兄弟们的身体习以为然,他面色平静目不斜视的过去。而你身上某种身为女性的预感与羞涩,某种保护机制,则是无比的想让你的存在感变弱。你只用余光略过了这些人同款的作战靴就迅速迈进门中。
等你进到这个温暖潮湿的屋子时,奥列格先一步从门框处往里探头检查了一下,随后说了句在外面等你就出去了。你点了点头,扶着胸口快速的呼出一口气。
“奥列格,兄弟。”一个毛巾搭在肩上的高大男人把手拍在奥列格的肩上。
奥列格已经比你高出一个头,他比奥列格还高和壮实不少,通身宽厚的脂包肌,让他看起来像一头熊。
“你认识这妞吗?她叫什幺名字?”
其他人也停下来,或停下动作或歪着头,颇有兴致的等着他的回答。
一丝停顿也无,回答接踵而至,像是对这个问题已经无比熟悉。
“别想了,这是我哥女朋友。”
他如同是在说一个事不关己的人一样,表情冷淡没有变化,环抱双臂,没有多余的小动作。因为背对着窗户,暖色的光没有一丝打在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