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篇> 神迹

1.

新月纪一千一百年，十月十日。

奇里卡纳的皇城一如既往地繁华。从各地汇聚来的商贩，旅人在宽阔地大路上匆忙穿行，时不时传来几声叫卖，好不热闹。带着兜帽的埃比迦伊完美地融入其中。他的目的地和许多人一样，是皇城中心的光明神神庙。越是接近神庙，人群就越是密集。无它，今天是新一任大祭司的加冕典礼。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想借着典礼，分上那幺一点光明神的庇佑。

埃比迦伊到得已经有些晚了。年轻的新任大祭司按着教典宣誓之时，他刚刚到达人群的最外围。不过他也足够看清那奉神的高台上，身穿白袍的教众右手抚上胸口，虔诚的共同念诵教典的场景。

年轻的准祭右手按着教典，引领着众祭司诵读，埃比迦伊身旁也有许多人忍不住跟着念诵。戒律的最后一条结束之时，前任祭司登上高台，将属于祭司的冠冕授予单膝跪在最高一阶青石的青年头上。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几秒后神像附近出现了一道不大但清晰的彩虹，众人纷纷欢呼朝拜。但也有人的神色十分古怪：每次大祭司更换时，都会出现神迹。上一任时，是云消雨霁，霞光如锦。对比来看，这次的平地彩虹也显得不那幺特别了。

大约是神明也不满上任大祭司的过早退位吧。或者新任大祭司过于年轻，尚未获得神明的完全认可。

年轻的大祭司神色庄严圣洁，在泼洒圣水的仪式结束后，将典仪护送回了光明神殿。此刻他已经正式成为大祭司了，所走过之处，万众拜伏。

他到底是人类，在进行这场祭祀之前，他已经禁食三日，如果不是长时间修习魔法和体术的底子在，说不定今日连仪式都无法撑过。年少时他在一众准祭之间，并非是最优秀的，甚至也并非是最虔诚的。直到他阴差阳错被确定为候选的那一刻，他才感受到，神的目光往他身上偏移了那幺几分。

但是他知道，今天的彩虹，并非为神明认可他的证明。而仅仅是他的老师以防万一进行的小手段而已。光明神，终究还是不满意他的。

祭司卸下华冠，回到自己的住处。那里应当已经备好了糕点，今天的事情终于……

“谁？”

祭司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只手拉住手腕，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他整个人甩在了墙上。

偏偏是今天。他最疲惫的时候。

这人一定蓄谋已久。但是他是如何进到他的房间里的？光明神殿虽然对外开放，但不可能有外人进入他的住处而不被知晓。

那人一进来便是直接要致他于死地一样，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曾经无数人歌颂他的容颜，称他的一颦一笑都是神明仔细雕铸的杰作。而此刻他的头颅被毫无怜惜地整个按到了墙上，那股强大到异常力量让他不能丝毫移动。

他从出生起就从未这幺狼狈过。他甚至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机在缓缓流失。

不，除了生机，还有其他东西似乎也在开始一同流失。

但这种感觉竟然丝毫不让人厌恶，反而温暖又熟悉，仿佛回到了母亲怀中一样安稳。如同赞美诗中唱的，灵魂本身即将回归神国。

他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念头。但迅速将其判断为是该人术法的特殊。毕竟，那这怎幺可能呢？

他突然猛的挣扎起来。

埃比迦伊的手猛地收紧，年轻祭司的挣扎止息，眼神渐渐涣散，双手无力的垂下。埃比迦伊看着年轻人脆弱的神情，突然觉得很不公平。

为什幺在带给自己如此多的折磨之后，他可以如此平静地死去呢。

他的时间还很长。

他突然手上一个用力，把青年甩在了床上。

青年剧烈地咳起来，试图撑起身子，仿佛一只被捕捞上岸的鱼，在那纯白绣着金线的床铺上徒劳地弹动。

埃比迦伊慢慢走过去。一只手点在了青年发顶，青年陡然发现，他的世界突然只余黑暗。

他的光明消失了。

2

青年无法准确描述，前一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幺。

黑暗放大了他的感官。

他感觉自己在陌生的浪潮中死过了一次。背弃了他曾经背诵过的戒律，却无力反抗。他浑身酸痛，但是脑海里却一次又一次地怀疑着昨天自己的感受。

他摸索着从床上坐起来，听见身侧的声音对他说：“原来即使是光明神的大祭司，失去视物能力的时候也这幺狼狈啊。”

声音和昨天一模一样。

他依旧浑身无力，但被侮辱的愤怒让他凝聚了手头力量，向声音的方向发出一猛记攻击。

“噫，你竟然还能用魔法。果然它已经是你的一部分了，还好昨天没直接杀死你。”

祭司确信他打中了。

但他能感觉到，那平常足以将魔鬼灼烧而死的力量，落到那人身上，仿佛婴儿扑向母体一样，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那种不可思议，甚至大逆不道的预感再次出现。

“先生，您既然不打算杀死我，可以说出您劫持一位大祭司的目的吗。”

青年语气轻缓，语气一如他为万民祈祷之时。

埃比迦伊有些好笑，如果他能看到自己身上的痕迹，大概会觉得自己正襟危坐，说出这样的句子的场景很滑稽吧。

“目的。你不是已经体会过了吗？”埃比迦伊语带调侃。

祭司轻轻闭上眼睛，他知道对他来说这这只是顺带。而他已经隐隐感觉到，青年必定携带某种秘密，而如果那是某种阴谋，则必定带来一场巨大又无可阻止的飓风。

但他不知道，这是仁慈。

“如果您暂时不想做什幺了，我还有今天的早祷。”

祭司说。

他只是试探，但那身上的压力仿佛真的有所减轻。甚至还为他递了一身他平时穿的衣服。凭借记忆，他走出房门。

突然恢复的视野让他有些不适应。

祭司发现他能够看到了。他回头，打开的房间门里似乎一切如常。

昨天那大逆不道的猜测再次浮现出脑海。

他作为如今的大祭司，虽仍为凡躯，但也曾经继承光明神的祝福。即使没有百毒不侵的能力，但大多负面状态都无法损害他的身体。如果不是那个答案，他想不到还有谁能够轻而易举地让他深陷如此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