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路上,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打得人措手不及。
天空拉开一条长长的黑色幕布,狂风席卷整座城市,大雨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暴戾地敲击屋檐和地面,噼里啪啦的雨声宛若枪林弹雨,刺破弥散在空中的白色水汽,雨水很快汇成一条小河,沿着街道的缝隙欢快地奔向远方。
早餐店外,残破的遮雨棚抵不住强劲雨势,徘徊在摇摇欲坠的边缘。
夏芙心仰头望着白茫茫的水雾,“什幺时候才能停雨啊?”
她戳戳身边的人,没反应,再戳,依然没反应。
赵晞西顶着两个硕大黑眼圈打瞌睡,雨天奏响浑然天成的催眠曲,眼睛一闭一睁,站着都能睡着。
“西西?”
夏芙心猛拽她的衣袖,强行拉出即将踏入的梦境。
“啊,什幺?”她脑子仍在混沌中,“你叫我吗?”
“你眼睛怎幺了?”夏芙心紧盯她的熊猫眼。
“唉,别提了,还不是那天被我妈折腾的。”赵晞西狂揉眼睛,哈欠打得满天飞,“我缓了一天都没缓过来。”
夏芙心附和道:“我奶奶也是,昨天睡了一天,饭都不想吃。”
“总之,以后谁再喊我妈喝酒,我真的要翻脸,简直太折磨人了。”她掏出小镜子打量自己疲惫不堪的脸,娇声娇气地抱怨,“你看我这脸干的,得睡多少美容觉才能补回来啊...”
漂亮的小姑娘正郁闷着,那头跑去买伞的谢以梵回来了。
他的校服湿个七八分,头顶的小卷毛仍在往下滴水,“这脑残雨下的,伞都差点抢不着,还好我身手敏捷,最后两把被我弄到手了。”
赵晞西瞄了一眼,一把老式黑伞,一把深蓝格子,不大满意地撇撇嘴,“你就不能挑两把好看的吗?你知道我最讨厌这两个颜色了。”
“姐姐,我跑了三家店,真的一把粉色的都找不着。”谢以梵知道她性子挑剔,不同她计较,撑开蓝色那把塞进她手里,“蓝色也行,和校服搭。”
“搭个屁。”
赵晞西还想说什幺,夏芙心立马跳出来圆场,强推着她走进雨里,“走了走了,要迟到了。”
她不服气,走出很远还在嫌弃,“这颜色难看死了。”
谢以梵憋一肚子气没处撒,做牛做马最后还得遭人白眼,只能惨兮兮地找欧阳轩诉苦,“她赵晞西长得好看了不起啊,这也不行那也挑剔,真他妈的难伺候。”
欧阳轩摘下耳机,淡声道,“还不是你惯的。”
“谁....谁惯她了!”内心的小九九被戳穿,谢以梵激动得直跳脚,“你信不信我忍她很久了,下次再敢跟我叽歪,我绝对会让她知道谁才是迎春巷的王!”
“哦。”
“你什幺意思?你不信我说的话?”
“信。”
欧阳轩轻叹一声,似被他打败了,“麻烦你走快一点,迎春巷的王。”
谢以梵咧嘴笑得欢,“要不说你小子聪明绝顶,一眼便看出我王者的实力。”
“嗯。”
欧阳轩戴上耳机,敷衍写在脸上,“王中王。”
“ 那是火腿。”
“迟到了,火腿王。”
“你别念了,念得我都饿了,你晚点记得跟琼姨说,今晚我想吃黄瓜炒火腿。”
欧阳轩低哼,“你又来蹭饭?”
谢以梵嘴唇颤抖,可怜巴巴,“怎幺了,你不欢迎吗?”
“...”
“你说话啊。”
谢大头执着地要个答案,一路追到(2)班教室门口,结果好死不死撞上巡楼的教导主任,隔着老远便大吼,“谢以梵,回你自己的教室去!”
倒霉的谢以梵只能悻悻离开,临走前不忘千叮万嘱。
“火腿,别忘了啊。”
*
上午的课结束,姑妈的信息如约而至,照例询问他晚上想吃什幺菜。
欧阳轩侧头看向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像极了某人细碎的念叨,他闭了闭眼,指尖敲出几字。
【黄瓜炒火腿。】
*
女厕在走廊的尽头,午休时间鲜少有人来。
夏芙心从上午第二节课便开始肚子疼,掐指一算,大概率是姨妈来了。
因为前段时间吃了不少冰冷辛辣的食物,本就有痛经毛病的她这一次疼得格外厉害,去厕所都需要赵晞西的搀扶才能缓慢挪动。
赵晞西见她脸色刷白,额前直冒冷汗,柔声提议,“如果疼得厉害就跟老师请个假,我先送你回去。”
“不行。”夏芙心气若悬丝,回答却斩钉截铁,“下午有英语课,上周英语考成那样,我哪还有脸请假。”
赵晞西知道她脾气倔,也没再多说什幺。
上周周考失利对她打击很大,特别是引以为傲的英语突然下滑,好胜心极强的她无法原谅自己,所以即便是休息日也没有松懈,周六晚上至周天下午她几乎没合眼,赵晞西发消息她也没回,跑去她家找她,发现她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旁边是一叠做完的英语试卷。
*
女厕窗户开了一条细缝,冷风猛烈地灌入破口,冻得夏芙心瑟瑟发抖。
她缩缩脖子倏地起身,顿时眼前一白,金星闪烁,全靠两手死撑住门板才没晕倒。
恰逢此时,屋外有人推门进来,听脚步声,应该是两个人。
水龙头源源不断地流淌清水,两人边洗手边聊天,对话完全盖过水声,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飘进她耳中。
“我跟你说,我们班的夏芙心谈恋爱了,还找了个校外的男朋友。”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有人亲眼撞见她和男朋友约会,男的看着不像学生,但长得挺帅,两人卿卿我我的巨甜蜜。”
“我还以为她是乖乖女,没想到胆子这幺大。”
“看来我妈说得对,早恋的确影响学习,要不然她周考成绩怎幺会下滑那幺多。”
“这就叫反面教材。”
“——哐。”
惊天巨响成功打断两人对话,她们转头瞧见自己口中的“反面教材”,尴尬地互看一眼。
夏芙心顶着一张惨白无血色的脸,眼底闪烁凌厉的寒光。
“谁说的?”。
两人弱弱低头,“没,没谁。”
“不说是吧。”夏芙心狠盯着她们,声音在齿间厮磨,“不说我们现在去老师办公室把话说清楚,讲讲你们是怎幺靠着一张嘴造谣的。”
“不关我的事。”最先开口说八卦的女生着急撇清关系,“是林有佳,她私下拉了一个群,班里大部分同学都在,你不信可以去问其他同学。”
——林有佳。
夏芙心冷笑一声,垂在身侧的两手慢慢紧握成拳。
她突然疾步冲出女厕,生理疼痛完全被内心的愤怒所遮盖,走着走着竟小跑起来。
在外等候多时的赵晞西不知发生什幺,一脸懵的追在她身后。
“夏夏...夏夏....”
*
走廊静极了。
脚步声由远至近,急促且沉重。
教室里有一半的同学正在午休,坐在第一排的欧阳轩沉迷看书,擡眼见到闪现在教室前门的夏芙心,那一脸风雨欲来的阴霾,他意识到不对劲,起身迎上去,还没来得及开口问,盛怒的夏芙心一把推开他,直奔林有佳的座位。
“啪。”
巴掌重重拍响课桌,掌心的痛感火辣翻涌,她却感受不到疼。
林有佳镇定自若地放下笔,擡头正视那双被怒气熏染的眼睛。
这一闹动静可不小,不但吵醒班里睡觉的同学,就连隔壁班的学生都闻声跑来看热闹,教室外很快围满了人。
这时,追到教室的赵晞西突破人群找欧阳轩汇合。
“出什幺事了?”欧阳轩低声问。
“不知道。”
赵晞西摇摇头,径直走向夏芙心,刚走近便听见她用颤抖的声音质问:“是你对吧?”
林有佳面色不改,“什幺?”
“在背后造谣我早恋的人。”
林有佳微怔,视线环顾一周,心底再慌依然维持面上的淡定,“我没有造谣,我只是在陈述我看见的事实。”
“事实?”夏芙心恨不得把这两个字咬碎,嗓音拔高,“未经任何查证的谣言到你口中成了事实,你如果真像你说得这幺有自信,为什幺不把我也拉进你的造谣群,当着我的面说出你看见的事实呢?”
赵晞西精准捕捉关键词,扯住夏芙心的校服,“什幺造谣群?”
夏芙心捂着隐隐作疼的小腹,言简意赅地解释:“她私下建了一个群,班里大部分同学都在,她在群里说她撞见我和男朋友约会,还说我们如何如何甜蜜。”
“呵。”赵晞西嗤笑一声,泛冷的眸光落在林有佳身上,“你造谣造上瘾了?之前到处和人说我在校外玩得多花,我懒得和你计较,现在脏水居然泼到夏夏身上,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们不敢拿你怎幺样?”
“我造什幺谣了?我两只眼睛看得清清楚楚,你的男朋友贴心地帮你拿书包,陪你买文具,你们甜甜蜜蜜好生般配。”
林有佳站起身,个子高过两人,她用只有三人能听见的声音,面带微笑地挑衅,“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能把我怎幺样呢?”
“你——”
夏芙心气得浑身哆嗦,用光全部理智才忍住没动手。
经痛的窒息感宛如潮水倒灌,来得迅猛而粗暴,每一次的痉挛绞缠都要了她半条命,全身上下都在冒汗。
她一脸痛苦地捂紧小腹,眼角泛起泪花,呼吸都透着一丝隐忍的哭腔。
“你跟我去李老师办公室。”夏芙心执拗地抓住林有佳的校服,有气无力地吐字,“我看你在老师面前还敢不敢乱说话。”
“我不去。”林有佳冷冷地甩开她的手,理直气壮道:“我没做错什幺,我为什幺要去?”
夏芙心被甩得往后退两步,赵晞西一把扶住她,满眼心疼,“夏夏...”
“——干什幺!”
教室外突如其来的震天吼,趁午休时间跑出去买热饮和止痛药的谢以梵恰好撞见这一幕,肾上腺素直接飙至顶点。
他扔下热牛奶飞奔而来,瞥过一脸哭相的夏芙心,沉声问:“她对你动手了?”
夏芙心深知他暴戾的另一面,强忍剧痛去拉他,“谢以梵,别闹。”
“夏芙心。”林有佳一脸无畏,还敢火上浇油,“这位9班的同学是你请来的打手吗?还是你们的关系也不正常,校外一个,校内一个。”
“——砰。”
课桌被谢以梵一脚踹飞几米,书本文具洒落满地。
“我他妈给你脸了是吧?”
他忍不住大爆粗口,狠戾的眸光恨不得将她就地千刀万剐,“你说我什幺无所谓,反正我也就这样了,但你要是再敢多说她一个字,老子书都不读了也要废了你!”
话音刚落,教室外传来浑厚深沉的男低音,有种直击天灵盖的阴冷,“你打算废了谁?”
谢以梵转头瞧见教导主任那张堪比阎王转世的大黑脸,凌厉的注视盯得他后背发凉。
“有什幺好看的,全都给我回教室去。”
教导主任发话,众人速作鸟散状。
谢以梵本想趁混乱悄无声息地撤走,没承想教导主任早已盯死他。
“谢以梵。”
偷跑的人僵在原地。
教导主任面无表情地冲他招手,“你来我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