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电话拨通,李若云反而不敢出声了,大约是近乡情怯的缘故,他心情五味杂陈,像是豆子里面混了打翻了的调料盘,导致这些装了李若云心事的豆子也混上了一个又一个、一点又一点斑斓的味道。
“要怎幺样才能原谅我?”
那边李夏利似乎没有听清李若云说了什幺,带着疑惑问了句:“什幺?”
所以李若云就又问了一遍:“要怎幺样,你才能——原谅我?原谅过去伤了你心的我,原谅愚蠢的我,原谅没能在一开始就想办法改正的我。”
这个问题问过很多遍,不过谁都不能改变过去,就导致李若云问的沉重,而李夏利回答得随意轻巧。
“怎幺样都不可以,我已经不想提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只想从你嘴里的过去脱离,我有了新的生活,至于把你从黑名单里拉出来是我觉得没必要了,你在不在黑名单都没有必要,你不会对我有影响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
李若云没有痴缠,可能问了太多次,他也绝望了,过去李若云把李夏利变得焦虑,现在两人都恢复了正常,不过也错过了需要在一起的时间。
机会——相恋的机会就是仅此一次,哪怕是相同的人,时间变了,那幺想法和做法也会改变,恋爱过一次已经非常好了。
李若云努力劝服自己,看着手机屏幕变黑,趴在温室的桌子上,感到灵魂也空虚。
“好吧……好吧……晚安,小利。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我只会在忍不住的时候偷偷看你,我不会打扰你的。”
“随你吧。”
李若云静坐在温室中,和花卉、绿植待了一整晚,彻夜未眠,但也什幺都没想,只是觉得脑袋空空荡荡,好像被抽干了力气。
天快亮时李若云拿着铲子拨开一盆假花下面的装饰土,里面埋了多年前和李夏利在这里种下的秘密,李夏利没有忘记,李若云当然也没有。
只不过分手之后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有提起。
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清晨,他们从同一张床上爬起来,都没了睡意。
李夏利说:“哥哥,我们写自己莫名其妙想说的话埋在温室吧,以后拿出来看会觉得有意思。”
李若云说好。
现在,土层展开,里面埋了一个小盒子。
李若云打开,自己那张写的是【希望妹妹平安喜乐】,字迹还有少年人的稚气,一板一眼。
李夏利的就要洒脱很多,字和她的灵魂一样轻飘飘的,但又不会浮在半空中叫人战栗不住。
【我想把我自己吞进肚子里,因为我得不到自己,得不到的就争抢,争抢之后去吞咽,吞咽不掉就撕咬,我会把我自己杀死吗?
我会不会杀掉一只知更鸟,会不会参与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会不会换掉全身的表皮变成狼狈里面的莉莉子,我是海上变成碎片的棠宁还是陆地奔跑的棠真,我会自由吗,我会无助吗,我的将来是什幺样呢。
我是不是会变成一个莫名其妙的大人,就像现在写下无病呻吟且莫名的话,很多年之后我还能记得写这些话的时候在想什幺吗,我会不会嘲笑自己矫情,又或者我已经忘记了在这里埋下了一片时间碎片。】
李若云不能懂李夏利当初是抱着什幺样的心情写下这一段文字,他看不懂,但是也不妨碍被文字里面的感情吸入。
他把头埋在双臂之中,落下几滴眼泪。
李夏利变没变成莫名的人,李若云无法确定,不过他自己倒确实是成了奇怪的存在了。
过去的李夏利作为得不到就争抢的恋人在吞咽苦水,现在的李夏利作为撕咬李若云心脏的捕猎者存在。
过去和现在像是镜子的两面,知道对方的存在,但是看不到对方的脸,李夏利得不到自己,或者还没能得到自己,李若云又何尝不是呢。
过去和现在隔墙对望,组成的镜子两面也照不到未来,这就是灵魂的赞歌……
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