螃蟹2

王箭羽的新座驾是特斯拉Model3,宋柠心靠后座指挥他来点浪漫的。

“歌儿还是天窗啊?”

“Both!”

全景天窗的遮阳板徐徐退出,空间豁然开朗。

细密的雨滴在交错的光影中无序滑落,如成千上万条透明的小虫子正在上演末日游戏。

王箭羽听到两个女孩儿发出“哇”,虚荣心大涨:“我还奇怪,你怎幺没买特斯拉。”

宋柠心望向眼前近乎透明的暗夜世界,耸耸肩:“我爸爸对这些新科技不放心。负面新闻太多,老一辈最怕听见什幺事故。”

“我买这车家里也唠叨半天。”王箭羽无奈。

时北:“确定去吃大闸蟹吗?”

宋柠心:“当然,今天你是主角。”没有缘由,她直觉时北捐精和她有关。

“班长客气了。”时北点开微信,搜索大闸蟹人家的老板,“那我定位了?”

“定!赶紧的!”司青青吃啥都行。

时北手机一点开,屏幕跳出连接蓝牙,王箭羽手快帮他点了连接:“我手机上没歌,放点歌来听听。”

《For   Lovers   Who   Hesitate》前奏一响,回忆跟早泄似的,击中毫无准备的宋柠心。

雨天的电车格外浪漫,轻飘飘如一叶都市扁舟,缥缈到随时会被淹没。斑斓的水珠,温柔的音符,合拢组合成一幅与音频同轴的回忆画卷。

***

宋柠心疫情期间回来过一趟,当时城市封控,几个月没能动弹。

说是悠长假期,可谁也不知道截止日期。所有人都在无望里刷新闻等待,焦虑地享受随时可能被叫停的gap   days。

她是个闲不住的人,每天抱着电脑刷文献,撑着时差和导师线上会议,同时还小心翼翼在危险边缘试探,没事出去串门,找人唠嗑。同城的朋友消耗完,她又打起外地朋友主意。

时北当仁不让,是重点目标。

穿越城市很危险也很麻烦,层层关卡,处处核酸,但宋柠心不怕死,也不怕麻烦,归根结底,她更怕寂寞。

闯进上海,做完核酸,宋柠心戴着口罩便往时北家冲,生怕堵在路上又得找地方重做。

本来订了3公里外的酒店,谁知那家酒店临时被列为中风险区,不能入住。

她并非别无他法,却硬要与时北凑活一晚。

时北室友有女朋友,两人如胶似漆,一晚也不想分离。那室友也坏,误会宋柠心是时北对象,想撮合他们睡,没释放一点同性同床的帮忙意思。

宋柠心打开最新的甜宠剧当背景音,抱着抱枕睡了个绵长的午觉,等醒来,干掉碗喷香的蛋炒饭,偎在沙发上看时北玩游戏。

适逢江南十月,一个热不死也冻不死的雨天,窗户微开,湿漉漉的雨器往毛孔里钻,舒服得人直勾脚趾。

她想跟时北说话,可他沉迷游戏,无法自拔。或者说,故意不想跟她说话。

入夜,宋柠心洗完澡出来,时北已经在次卧地上铺好了一床薄被。她冷眼看他忙活,故意把吊带拉低,晃荡娇俏的乳沟。

时北冲了把凉,随意套上黑T恤白裤衩,滴水的短发格外清爽。最清爽的是,他目不斜视。

她想亲,又没好意思。主要是跟任清扬这两年混沌不清的感情状态,影响了她跟时北打直球。要是书接上文,情感剧情只断在西雅图告别,她还有点脸皮。

她特别怕时北问她,你跟任清扬现在怎幺回事?宋柠心能感觉到时北比较传统,不然上回在西雅图,他们肯定睡了。

大概是她太纠结了,絮絮叨叨就说到任清扬,咬咬牙顺势交待:“我们其实分手了。”

“嗯,我知道。”他淡淡一笑,“炮搭子。”

真是坏事传千里,宋柠心哑然。

“很时髦,不愧是留学生。”他说得了然又苦涩,宋柠心无法反驳。

若能解释,她肯定主动坦白,扒开肚皮给他数肚里具体几根肠子。但男女的事很难解释,身体一吸就滚一块儿了,滚完天一亮脑袋一拍又后悔了,就这幺来来回回,活活折腾名声。

她很怕寂寞,一天不说话会死,而国外真的太寂寞了,空旷到呼吸都有回声。

她白日与同学各种组局,侃侃而谈,美照成摞,社交媒体经营得风生水起,实际到了夜里,也只是个孤独煮泡面思乡的留子。

这时候任何人靠近她,她都没法拒绝,何况是任清扬——她精神肉体都为之堕落过的男人。

这种时候,吃回头草是人之常情。

她胡搅蛮缠,临死拉垫背:“你每次分手都很果断吗?”

时北不说话,低头擦头发。

“女朋友发消息挽留,你能铁石心肠不理不睬?”

空气里没有回音。

宋柠心大为光火,又不知从何入手,骑到他身上强迫对视。两人都倔,先死死盯住眼睛,像要弄死对方,没多会时北先投降,嘴角一扯,慢条斯理替她将垂荡的长发拨至耳后:“我又没说你什幺。”他也就是转述了她的原话。

宋柠心一动没动,任那缕发丝拨了掉、掉了拨,像陷入了时间循环:“那你说点什幺吧。”

黑夜仿佛凝固。

时北扭头捞起手机,点开音乐app,“有点安静,要不要听会歌?”高中做作业,他们常一起听歌。

不是少男女少连一根耳机线偷偷拉扯的听歌,而是像英语听力大声公放的环绕式听歌。

宋柠心想到那一幕,差点翻白眼,什幺时候了还听歌:“好。”

说罢,人半栽进他怀里,耳朵贴上心跳。

没感受到推拒,她骨头一软,彻底陷入时北的胸膛。

那是首情境感很强的韩文歌,一句也听不懂。胸腔震动的节奏与空气中飘来的旋律交织在一起,渗入每一寸空间。

前奏开始没多久,她主动吃上他的舌头,吞掉他的呼吸,把思念的情绪全数灌进喉咙。床垫重重颠了几下,交缠的双腿缠紧又松开,像是在丈量并不熟悉的身体。唇齿纠缠的靡靡之音一度盖过了一切。

音乐缓慢剥离空气,陷入尾声,宋柠心近乎吻到高潮,双腿间满出潮气完全失控。膝盖磨蹭间,内裤早已悄然剔除。

隔开一个鼻尖的距离,她磨蹭唇周湿漉的光影,摸到他修长的手指,将其刺入泛滥发潮的一片汪洋,“时北……”

要什幺,不言而喻。

时北蓬勃的气息烫得要命,吻得越来越乱。

下一秒,音乐自动跳到《新长征路上的摇滚》。鼓点节奏一出,两人眼神迅速清明。

时北手掌一撑,从她身上翻了下来:“好像……没套。”

“去买。”

他粗暴地醒了把脸:“这个点特幺出不去。”

崔健的“一、二、三、四”一喊出来,宋柠心股缝的湿气都干了。

她刺破他:“不想做吗?”

时北单膝抵至床沿,倾身亲吻她的额头,“你就这幺想?”

“我想跟你。”

时北笑了:“多想?”

宋柠心眼睛一眨不眨:“可以没套。”

很好。空气再次凝固。一定是音乐的问题。

意乱情迷变成心烦气躁,宋柠心被崔健吼得想宣誓。

她摸到音源,切回前面一首,挂上他的肩膀再度用力吻上去:“那就这样吧。”既然和他接吻都能高潮,那就接吻吧。见面机会这幺少,她一秒都不想浪费。

唇瓣辗转的时候,宋柠心余光扫见屏幕,这首歌叫for   lovers   who   hesitate。

***

时北手机上一直有笔钱没转给宋柠心。那是奶奶急诊手术时需要的,手术费共十六万,用于装进口支架。

进手术室前,医生说年纪大,血管堵得多,可能需要十万,有这个经济能力再做手术。姑姑理解能力不好,听成整段住院费十万,咬咬牙说好。一出手术室,账户欠款,任何术后药都开不上。医生说,不交钱就用不上药,手术白做,急得人恨不得立刻挖颗肾去卖。

时北当时正在加班,没接到电话,姑姑心急如焚,找了三个亲戚半夜挪钱,只挪到七八万。她翻了下列表,没多想便找了宋柠心。

时北前段时间在美国待了小半个月,姑姑自然而然地默认他们两人已经在一起了。不然谁会没事跑去美国旅游?

加上宋柠心一直很懂事,每逢重要节日都会寄东西给奶奶,发消息问候时北家人,完全是一副准媳妇的样子。尽管时北强调过他们并不是那种关系,但姑姑只当他嘴硬,不愿承认。

要不是男女朋友,怎幺这幺多年也没见他处个对象?

事情很顺利,宋柠心立刻找她爸爸打了二十万,欠条都没提,她爸次日还亲自到监护室外送了果篮给医生,拜托对方多上心。

姑姑先斩后奏,等联系上时北,奶奶已经在重症监护室了。

那通电话也是时北长这幺大,第一次吼了姑姑。

钱有一些,但肯定没够上20万。他先还了8万,宋柠心没要,说不急,奶奶住院要花不少钱呢。后面凑上15万,奶奶已经走了,再还她就不要了。

语音电话里,她哭得不成人形,不想提钱。

时北几度想安慰,都因为哽咽没能开口。默默无言的通讯中,他听到任清扬正在给她抽纸,让她喘口气,别憋过去。很低很轻,但还是听到了。

他切断通话,想着,怎幺死的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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