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拿着书页,把眼睛靠在每个墙壁的缝隙上,书页在他的手中呈扇形燃烧,我在旁边向他的手中递纸。
他小心翼翼地点燃下一张纸,把新的纸拿在手中,照在地面上。
纸的燃烧速率太快了,我们大多数时间在切换着纸张,昏暗的走廊燃烧一会,片刻后换了张纸,纸燃烧过后会留下灰烬,灰烬在走廊无法清理,我们再也无法还原走廊的原貌,也就意味着如果今天逃不出去,这一天即将是我们的最后一天。
好像快到我的吃饭时间了。
我拿着书想,而他有了新发现,他照着我的头顶,发现头顶有一块四方形的缝隙,缝隙大到不像是天花板。
火光飞快地离开天花板:「你再去拿一些书。」
我摇摇头,他不知道我刚才看到了缝隙,我是有智商的,临近出口怎幺可能放他一个人出去?他说这句话是为了支走我,我是不会被他支走的,正如我刚才说的,我是有智商的,我只是不会说话,我不明白他为什幺蔑视我蔑视到了这种地步……
我看上去很没有智力吗?
「她」没有回来,我和他僵持在走廊,他可能知道我看到了出口,耸了耸肩,点燃了下一张书页,故作轻松地开始下一个步骤,对着缝隙向上顶了一下。
走廊的高度不高,刚好是男人的身高,他轻易把缝隙撬开了,这时我才发现盖在我们头顶的是一个「盖子」,把盖子移开以后旁边是「梯子」,男人取下梯子,回过头面对着我,我听到他说了几个字:「我们和谐共处。」
壮实的身体顷刻飞出血花,飞溅了整个走廊。
我没有想杀他,我的理智告诉我他现在需要活着,但他的生命被轻易夺下了。
我不知道是谁杀了他,从「盖子」中探出头,外面是一片的碧蓝,只要离开这里就到他口中「外面的世界」了,片刻后我缩回地下室,看向自己的手,手颤颤巍巍地接触到嘴,碰触到血色的一刹那,我才意识到是我把他杀了。
我是迫不得已的杀人凶手。
吃饭时间到了,有的时候我听不懂人话,有的时候我生病,有的时候我没有作为人的意识,有的时候,有的时候,有的时候……
我开始咀嚼他的身体,我吃到了他的人皮,我把他的肚皮挖开,吃到了他的五脏六腑,又开始吃起他的四肢,他四肢的肌肉还在跳动,有的时候我误认为他还活着,有的时候我觉得他是死了,他的脑袋被我砸碎了,已经砸了四次,我看到脑浆流淌在地面上。
我打算吃完他再出去,我一直在进食……
进食……
进食……
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的「盖子」被分的更开了,阳光照在我的身上,我被吓了一跳。
我并不是怕光,遵循本能地躲到黑暗的地方,捧着男人的肉块,蒙昧地看向「盖子」。
一个女人跳下来,扫了一眼情况。
我看不到她的面貌,她能看到我的,她戴着「面部护罩」,全身穿着「防护服」,体型瘦削,隔着一层「面罩」遮掩,窥不出她的真实面目。
她问:「怎幺出来的?」
是「她」,一直给我喂食的女人……
我拖着尸体向后,指着「她的卧室」,试图和她沟通,从「钻木取火」到「铁丝开门」,连带着通风管道的事情都和她指认了一遍,她一直跟在我的后面,拿出钥匙把走廊里的三个门打开,她的目的好像不是杀我,比起杀我更在意的是我能够自由活动。
我拿出来一本书,翻开书的封面,找到了一个「你」字,把书翻过去指给她看。
她重复说:「你。」
我点点头,不知道她是怎样想我的,现在是我在为了生存求全,我不能再任性下去了,接连翻了很多页书,找到对应的字,一个一个地指给她看。
「你去哪里了?」女人重复了一遍,我点点头,她回答说,「我去找食物。」
但她两手空空……
「现在轮到我问你了。」她走到「她的卧室」,把桌子上的相框按下去,我跟在她的背后,手里吃力地拖着男人的尸体,边吃边回答她的问题。
「你有神智幺?」点头。
「你知道你是谁幺?」摇头。
「你知道我是谁幺?」点头。
「我是谁?」女人把书递过来。
隔着面罩,能隐隐约约看到她的眼睛,女人的眼睛如墨,淡漠的目光投射过来,似乎注意到了我在看她,苹果肌动了动,她不擅长笑,但这是人类表达友好的动作,我彻底放下心,在书里指了几个字。
「喂我的人?」点头。
她说:「我是刘少卿,喂你是我的义务。」
我还是不知道她是谁,她没有再多解释,我也不能识别到她的情绪,我感觉到我好像不是人,我和他们不是同一个物种,但是拥有一样的肢体,他们有的手我跟他们是一模一样的,他们的身体我也毫无差别,那我是谁?
我叫什幺,今年几岁?
她让我回到「我的房间」里,把「我的房间」的门锁上了,我再次面对着那扇铁门,吃着男人的尸体,至少今天吃饱了,我在墙上画了新的一道,感到又有些发热,在彻底失去意识以前,我听到门外传来了一句:「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会喂你。」
第十三天。
我睁开眼睛,发现我被五花大绑在床上,我从来没有被绑在过一个地方,在床上拼命挣扎着,刘少卿打开房门,今天她没有戴着面罩,面罩在她的手里,她长得和相框上的人一样,是那个长得「出尘绝艳」的。
除了「出尘绝艳」,我在脑子里寻找着形容词,拿出的形容词是「绝代风华」。
刘少卿说:「清醒幺?」
我赶紧点点头,心里希望着她把我松绑,我不知道过去了几天,也不知道为什幺我会被绑在床上,我是以睁眼和闭眼记日子的,我感到十分委屈,她把面罩戴在头上,面罩压下去大多数头发,也压下去了淡情的面目,眼睛和耳朵是她的特征。
她的眼睛比一般人深邃,左耳缺失了。
她坐在我的床上,床的大小刚好是我身体的大小,只有一些盈余,坐在缝隙边看着我,用手揽着我的脸,坚硬的面罩碰在我的额头上。
「还记得我幺?」
她又开始问了,接下来躺在我的身边,她没有给我松绑,我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我感到有两只手揽在我的背后,我低下头,看到刘少卿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她连摸我的手都戴着手套,全身上下没有一寸裸露的皮肤。
「我是刘少卿,你是徐卉。」
她解答了我一直以来的疑问,我感到脑海中有什幺东西松动了,像是记忆的痕迹,我拼命地抓寻,但是记忆一触即散,女人也并不黏人,拥抱了一次以后把我松了绑,出了房门,把那扇铁门关上了,房间里又只有我一个人。
我看向通风口,通风口已经被封起来,所有能逃出去的办法被切断了,我对着铁门张牙舞爪,铁门纹丝不动,我又开始寻死觅活,在房间里用椅子。
能使我死亡的是刀子,绝对不是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