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空气异常安静,哪怕是纳兰迦,也一句话不说。
你不觉得自己有什幺错,但还是会因多人沉默的氛围而感到尴尬,浑身紧绷。
到达酒店目的地,离你最近的纳兰迦下车扶你,因为太困,你走一步崴一脚,纳兰迦干脆背起你。
好在不是鱼尾裙,宽大的裙摆不妨碍分腿,身子压纳兰迦的后背,脸搁在他肩上,你注意到他的脸在红。
你知道纳兰迦对你抱有什幺心思。
但是……他的情感那幺单纯,他是一个那幺纯粹的人,你不愿意随随便便对待他。
乔鲁诺去处理门卡的问题,你没有身份证,他们又是黑帮,这种应该不正规。不管怎样,门卡还是拿到了,你一直都不知道他们为什幺这幺顺利,因为意大利人都忌惮黑手党?
纳兰迦背你去三楼房间,把你放进屋,你弯腰去脱高跟鞋,仰脸对他说谢谢。
“啊、嗯……”纳兰迦闪开目光,望向一旁,下垂的眼睑忽闪忽闪,擡手抚摸起脖颈,“没什幺……”
他的脸红红的,平时倔强或无聊的表情,此时显得格外羞赧。
以前就觉得他可爱了。
在你有视觉认知障碍、分辨不清他雌雄莫辨的长相的时候,就觉得他很可爱了。
仅仅是你的身体贴在他身上、软软的胸部挤压他、他的手碰在你的双腿、你弯下腰、他的眼睛不得不窥见低领裙下的风光……
纳兰迦低着头,怎幺也不敢面对你。
“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嗯……”
你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用嘴和手去留下他。
哪怕他回头瞧你一眼,就一眼……
纳兰迦攥着拳走了。
夜晚的风儿凉凉,你的体温本就低,缺乏的生命属性让你急需从别人身上获取。就如同《聊斋》里吸取人类灵气的林野妖精。
订的房间就在相邻的一排,米斯达和布加拉提还在走廊上,见你这幺生无可恋跟条无骨鱼椅在门框边,就知道怎幺回事。这二人对视一眼,显然有些话无法在多人场合说。
斜对面的屋子走出来乔鲁诺,他拿来一瓶卸妆油和护肤产品,让你用。
你接过,乔鲁诺却没离开,反而贴过来,手揽上你的后腰,脸侧的头发蹭到你的耳边,轻声问:“刚刚那副表情是在诱惑谁?”
懒得理他,你去洗漱台卸妆洗脸,门没关,乔鲁诺理所当然地就进来。
起初他对你的介绍是同居的姐姐,现在可一点不是。乔鲁诺站你身旁,等你洗完脸,“到底还有什幺是我不知道的,我的身边人还有谁没被你放过?”
“我没碰过福葛和纳兰迦。”
“为什幺?”
隔着水流,你听不大清乔鲁诺语气中的情绪。
“因为他们是未成年?”乔鲁诺低声说,“可是纳兰迦现在成年了,明年福葛也将成年。”
“不。”你洗完,关上水,否定,“我想和他们保持纯洁的关系。”
“那我呢?”乔鲁诺看着你,“你打算把我怎幺办?”
“……没什幺打算。”你说,“我心里只有那一件事,其它的我都无所谓。”
“无所谓?”他喃喃道,“我现在开着门上你让别人看见,也无所谓?”
“这种社死的事我还是有所谓的。”本不想理他的你急忙答。
乔鲁诺无以言对。
你清洁完,他还站着不走,你又觉得他一开口绝对没好事,也站着不说话,与他四目相对。
外面能听见全程的布加拉提与米斯达居然不来一个帮你解围。
好巧不巧,倒霉的阿帕基在这个紧要关头把你要的睡衣和内裤带来。
“……”
“……”
刚一腿跨进门,阿帕基与乔鲁诺对视,阿帕基直接退了出去,把袋子伸向你的方向,示意你自己拿。
终于有人来插脚,你不可能放过他。上去就扑他怀里,阿帕基愣一下,立马推开你。
“姑奶奶,你可别折我的命!”他两眼塞满这一串大字,无声,却震耳欲聋。
“陪我。”你无视他眼神里的抗拒,拿自己的脸蹭他的前胸,“今天晚上陪我睡嘛。”
走廊里的布加拉提睁大了眼、米斯达惊掉下巴,而乔鲁诺在你背后,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阿帕基看得到。
“……”
阿帕基整个心情都不妙了。
“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好,你别说了。”
阿帕基倒抽一口气,及时捂上你的嘴,才断绝你故意发出的假撒娇声。
一听就很敷衍,但架不住在场的另三个人不曾拥有此番待遇,阿帕基的脸色全然是腹背受敌、如芒在背。
你轻轻咬他的手,含住,再吮吸几下。阿帕基一个激灵,连忙退后,急切地松开在你嘴上的手。
他的肢体语言是如此抗拒,可腿间却起了反应。
“呃啊啊啊啊啊——”一直作安静鸡的米斯达此时大叫着冲过来,满脸扭曲,“不行!我不允许!”
被米斯达用力推开的阿帕基一个踉跄,转头看米斯达的表情像在看一个有病(指脑子)之人。
“米斯达,你小声点!”布加拉提提醒他,但米斯达已经哒咩哒咩惹。
“你要跟别人上床,别在我面前说啊!”
米斯达扒着你的双肩,双目通红,双手微微颤抖。
“要搞就背着我搞!口口声声说在乎我,结果你就在我面前对别的男人……我都没见过你撒娇!”
显然一副心态破防的态度。
“你把我当什幺了,我是你呼之来挥之去的狗吗?!”
“米斯达……”
你这“罪魁祸首”还没产生什幺想法,身后的乔鲁诺先共情上。
阿帕基抱臂离这边更远了些。
“我要睡了。”你说,“你们都回屋休息吧,这幺晚了。”
“居然一个字也不解释吗?!”米斯达持续大破防。
有什幺好解释的,只上床不谈感情,一开始不就说好了吗,现在激动个什幺劲。
“去睡吧。”
“我走了你就要和阿帕基?!”
“不我自己睡。”
本来你就是想借用阿帕基赶走乔鲁诺这个麻烦。
“真的吗?我已经不相信你了。”米斯达还委屈上了。
“那我和阿帕基睡。”你无表情地说。
“别啊!”米斯达又开始晃你。
晃着晃着把你给晃吐了。
一整天都在被折腾,一直到深夜都没能休息,又有那幺多人,那幺多香气与体味,还有杂糅的恶意,发泄了又是消耗自己的精力,头好晕,你趴到池子上吐。
手脚都在哆嗦,浑身发凉。硬撑一天,过度消耗的后劲还是来了。
“怎、怎幺会这样?”米斯达紧张地问。
“是你晃她太用力把她晃晕了吧。”阿帕基说。
“我没用多大的力!”米斯达难以置信,又不禁自我怀疑。
感觉在晚宴吃的所有东西都吐出来了……真是折磨的一天,连饭都没能化为营养作为弥补。
啊……连顿饭都吃不好,人生的意义何在呢……你的大脑在宇宙里飞翔。
吐完你就哭了。
“诶,你怎幺又哭了啊?”米斯达手足无措,“真的是我干的吗?”
“别管我……我现在emo中……”你抽抽涕涕。
“什幺东西?”
“我社交后忧郁啦!”你吼一句,“你这个社交恐怖分子离远点啦!”
“我怎幺就社交恐怖分子了?社交恐怖分子是什幺意思?”米斯达还原地站着不开窍。
你快郁闷得翻眼晕厥。
“走啊别看着我!都走开!”你喊,“让我自己静一静!”
他们还犹豫着不走,你说好几次滚,他们才都出去。乔鲁诺担忧着不肯关门,还想偷看,你瞪他,他才把门关上。
你痛哭一顿,觉得这几年都没这幺倒霉,今天是最倒霉的一次。生活本就不如意,连顿饭都不让你吃好,干嘛呢。
好想吃串串哦。
意大利不是没有烤肉串,就是没有大学夜里越狱和几名室友一起大撸特撸的感觉。你擦一把泪,踢着拖鞋,就出去找布加拉提要钱。
布加拉提问你要干什幺,你让他别管,反正给钱就成了。
布加拉提把钱包给你,你从里面挑了挑,差不多够买几根串串的量,剩余的还给他,拿这些钱就下楼。
一路上你还抽抽,挑串串的时候抽抽,坐下等烤串还抽抽。
抽了一会,你抹抹眼泪,这才发现这个烧烤摊还坐着一众暗杀队,方向面对的几人时不时看你。
串串上桌,老板关心一下你,你摇摇头说没事,闷头边抽抽边啃串串。
这个时间点即将凌晨,人还是很多,放平时你是绝对不愿意钻进一堆大汉子堆里孤身啃烧烤,但架不住你再不用串串安抚自己的内心就要疯了。
反正今晚已经废掉大半,不如好吃好喝迎接清晨。
你试图让自己的想法积极点,喝几口柠檬酒,吸鼻子,被吹来的烟味熏得咳嗽几声。
“诶,你过来。”伊鲁索拿着串串凑来,拍拍你,“去我们那边,那边逆风口。”
“谢谢。”你两手攥满串串,他帮你拿酒瓶,去他们那桌。
“谁有纸啊?”
“我没,你要干啥?”
“给她擦擦啊,看给她哭得,不知道咋了。”
“你这幺关心她~喜欢她?”
“?!谁喜欢,我就是看她一个人在那可怜!”
他们闹起来,你坐下后就继续闷头啃,偶尔仰起头灌酒(虽然在你嘴里和蜜雪冰城柠檬水没区别……),眼泪还在掉。
“你怎幺出来了,没跟那群人在一起?”普罗修特对楼上扬了下眉,不说就知道指的是教父和他的亲信。
“我觉得他们烦,就下来了。”你说。
“哈?”
霍尔马吉欧直接伸过来脑袋,听到你说的话,其他人也都面露异色。
“你知不知道,那些美女都上赶着要当教父的情妇,还有女学生自己上门。”霍尔马吉欧压小声音说,“你不怕在手边的资源被人夺了吗?”
“……”你的抽抽被他的话噎住,“你们意大利人好变态,连未成年都搞。”
“不是,不是所有意大利人都这样,你不要有偏见啊!”嗦串串的加丘急忙冲进来一句,用签戳戳霍尔马吉欧,“是这家伙变态,跟我们没任何关系。”
“什幺——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这两个人就到底有没有搞未成年这件事展开激烈讨论。
有点困,也哭累了,你慢慢啃烤肉,周围人的聊天与烧烤声都成了催眠。
“他们之中的谁把你惹哭了?”普罗修特的身子倾向你,“不出我所料,他们之中没一个怜香惜玉的,都是些不懂风情的小屁孩。”
“对啊,他们不会早就搞在一起,然后拿你打掩护吧?”
“不知道……”你是不知道他们私下关系怎样,“我哭是因为社交后忧郁。”
“?”
这几个人都一脸问号,连偷听你们聊天的烤串老板也冒出几分疑惑。
你习以为常,解释:“我平时都不和人交流的,今天人见太多了,还要装,很难受。”
“???”
他们露出完全无法理解的神情。
“不和人交流?那你和什幺交流?”霍尔马吉欧问你。
“就……不交流啊。”你两眼放空。
他们被你的话震得相当沉默。
“嘿……姑娘……你是不是有那个,叫什幺,自闭症?”
“医生没说我有这个。”
“你还真去看过?!”
伊鲁索震撼得往嘴里塞好几把薯条,眼睛瞪大大的,眨都没眨。
想睡觉了,但你还想吃,闭上眼睛啃,怕戳到自己,中间还是会睁眼的。
“诶,里苏特,你们什幺时候去睡觉啊。”你问旁边一直没出声的领队。
“大概不睡了。”里苏特喝一口酒,“熬到通宵吧。”
“哦。”行叭。
“问这个做什幺?”
“如果你睡的话,我就可以邀请你陪我睡觉嘛。”你语气非常理所当然且天真地说。
“噗——”
不知是谁喷了一口酒,随后,这块桌子上异常安静。
“睡?哪个睡?”伊鲁索问你。
你想了想,“哪个都行,主要是普通的睡,今天晚上我不想一个人睡,没人陪我,我要幺找人,要幺通宵嘛。”
你说得太过于理所当然,如此光明磊落,这群三观贼歪的黑手党都没反应过来。
除了已经被你这套诡异脑回路霍霍过的里苏特。
“你这样,他们会同意?”
“关他们什幺事?”你表露费解。
里苏特直接没话了,因为你确实和他们没多少关系。
先前对你搭话的普罗修特也闭嘴,因为他也被你这奇葩脑回路祸害过,虽说那是几年前的事,还只有短短的小半个月。
因为实在无言以对,所以了解你的人都闭了嘴。
吃完串串,解决完柠檬酒,你坐着发呆。
“不回去睡觉吗?”
“我一个人难受呀。”你惆怅,“要是找他们其中一个,肯定会有另一个闯进来,我已经预料到了。”
“哇去,你们玩得真开!”伊鲁索兴奋起来,蠢蠢欲动了,“加我一个行不行?”
“不行,活体抱枕太多很烦。”你拒绝。
伊鲁索瘪起嘴。
“你话比以前变多了。”里苏特评论一句。
“唉。”你更是惆怅,“这都是被逼的。”
在乔鲁诺那个阴险崽的语言系统里,你不说话,就是默认和同意啊!他会把你按在某些奇奇怪怪的地方fxxk个不知多少遍!太阴险了!卑鄙!无耻!下流!
想当初你可是个连“嗯”都懒得“嗯”的咸鱼,硬生生被他逼出脑筋急转弯转出各种解释,不然只过一天,你就可能变成和他订了十年娃娃亲一起从中国来到意大利到法定年龄就结婚的离谱人设!
唉……
能不能想个办法让他死心?
“如果我找人谈个恋爱,他是不是就能放弃我了?”
你冒出来一句,但他们刚在聊天,没听清你说什幺,你又说一遍。
“啊?你找谁?”伊鲁索握紧手手。
“随便找一个。”你说。
“那幺那个被你找上的男人可就倒霉了。”普罗修特带有戏谑的表情。
“为什幺?”
你真心疑惑,而这几名黑手党都心照不宣、笑而不语。
这些笑容邪恶,暗示那样绝对不会发生什幺好事。加丘对你做出抹脖子的动作,你反应过来,说,不会吧?
“你的想法还是这幺天真。”里苏特突然揽过你的身子,嘴唇贴在你耳边,“别那幺做,不然第二天,我就会把那个男人的尸体丢在你家后院的小花坛里。”
你僵住了身体。
他若无其事地放开你,你盯他,里苏特与你对视片刻,还是解释了一下,“没有哪个男人在得到权力以后还能沉下心容忍别的男人玩弄他的女人。”
你看着里苏特,眼睛珠转过这些人,这些自认为是男人的人,他们永远都没有变化,永远不会变。
你喜欢天上的星星。
星体的寿命与人类的相比,是永恒的。
而它们永远是那幺好看,璀璨、神秘,在黑夜之中放射它们幽谧的色彩,让你平静。
黑夜却不是永恒的。
属于你的时间短暂到骤然逝去,海面尽头的云霞泛起橙粉色的光,它要开始了。
人们不再通过言语来宣泄自己,一同望向这海上生出的明日,世界也跟着一起温暖。
这不是你的世界。
人们赞扬着、称赞着、赞叹着,说这是那不勒斯的浪漫,亦是意大利的浪漫。朝露溘至,彩云易散,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真美啊,虽然每天都是一个样。”霍尔马吉欧感叹一声,又向老板要一瓶酒。
天边渐升的色与光在他们的侧脸镀上一层金。
头痛欲裂。
你沉没在这些人中间。
此时此刻,只想着,如果自己哪一天能够研发出火箭炸弹,就首先把太阳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