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回 绝望

念双道:“你们走之后不久,当地就来了许多高手,那是辅国将军萧斌的人马。他见你们已经离开,便也跟出了建康,一路向东来追你们。可是追到一半,他们却转向了毗陵郡附近的一个小村。那小村里住的人,看样貌服色,应该全是胡人。他的人马刚一进村,二话不说,见人就杀。很快就把那小村中的人杀得差不多了,然后又转到另一个村里继续杀人。那村中,同样也全是胡人。我看情况不对,这才急着过来找你们。”

众人听完,无不震惊。林儿急道:“他们杀人没有理由吗?”念双无奈地摇摇头。

林儿又看檀羽,才见檀羽的表情从震惊变为了绝望。只听他道:“他们这是有恃无恐。”

“有恃无恐?”

“那萧斌与始兴王一者是皇帝和潘淑妃的亲生儿子、一者是其养子,二人本是兄弟关系。如今始兴王做了新任廷尉,又得皇帝的重任,主持南徐、南兖、扬三州的土断,手握生杀大权,而毗陵郡正是属于扬州管辖。所以无论萧斌犯任何事,始兴王都必然要袒护于他,他也才敢这样有恃无恐地屠杀胡人。”

“他为什么要屠杀胡人?”

“南朝实行的是军户制,身在军户的子弟,世世代代都可从军领军饷。这本是因当年我们阿公所领的北府兵战力最强而制定的军制,然而几代人之后,吃皇粮的军户战力越来越弱、却成了横行无忌的米虫。我曾听一个老船夫说过,阿公当年做过丹阳尹,毗陵郡附近的胡人,都是阿公征北俘获的降卒和部曲,随阿公在此修筑城池,后来也成了这里的军户。汉人军户一向恨胡人军户抢了他们独占的皇粮,必欲除之而后快,所以萧斌屠胡是有这样的基础。不过我相信,萧斌这时候来屠胡,不是冲着这里的胡人来的,而是冲着我们的阿公来的,是冲着我们来的。”

林儿这才了然,同样是无奈地摇着头:“原来我们这次所做的事,全都变成了他们杀人的理由,我们也成了杀人的帮凶。天哪!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一声绝望的哀叹。平时一向自信的她,此时声音已经颤抖。她想过人心之险恶,但没想过竟会险恶如斯,已经到了灭绝人性的程度。

檀羽此时紧闭住双眼,他的声音已被刺激到几乎失声,他只能用干巴的喉音续道:“一定是荀万秋。上次他到牢里来向我挑战,说他要杀很多人,让我去救这些人。可是两个多月过去了,他都没有任何动作,我心里一直在担心着他会突然袭击,果然,这就来了!如果我所料不错,这场屠杀就是出自他的阴谋,他要借着毁阿公之名而逼迫我们做出反应,我们檀家的身份终于还是成了他们攻击的对象。难怪他并没有出来阻止我让始兴王上位,原来始兴王的上位,正是他想要的!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后面的高长恭见羽、林二人俱是绝望之色,忙上前安慰道:“师父、师叔,别这样,你们一定要振作起来啊,这时候,你们不能垮!”经他提醒,识乐斋诸人便都纷纷上前安慰二人。

林儿首先回过神来。

她定了定自己的心情,方道:“既然恶因是我们种下的,就要由我们去解除。要不这样,大队人马还是按计划,乘船沿淮河而上,前往北朝的义阳郡。我和阿兄、木兰、二郎、阿双、双妹六个人留下来,希望能挽回这场悲剧。事情完成后,我们就走陆路与你们会和。”

高长恭忙道:“可是这样会不会太危险?”

林儿道:“有木兰他们四个保护,我和阿兄的安全应该没问题。只要大队离开了,我们几个轻装简行,行事会更加方便。阿兄你说呢?”

檀羽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听得她的安排,只是淡淡地点点头:“让公主和玉娘也留下来吧。如果要走陆路回北朝,必然要经过南朝的重重关卡,到时可能还需要公主的帮忙。玉娘的易容术也能帮我们隐藏行迹。”

林儿点头同意,于是安排道:“兰陵,我和阿兄不在,这一路就由你负责大家的安全。到了义阳后你们先暂时在那里安顿,等我和阿兄过来之后,我们再一道前往丁零。”

“师叔放心,你们也要注意安全。”

那边兰英又上来和檀羽说了半天话,两下依依惜别,于是羽、林、寻阳、木兰、韩均、双妹、仙姬七人重又下船,羽、林、寻阳、仙姬四人坐于凤行屋上,由念双驾车,其余三人骑马环伺,八人即向毗陵郡方向去。

而识乐斋其余诸人则收锚启航,往北方去了。

马车上,檀羽一个人缩在角落处发着呆,林儿、寻阳、仙姬三女则肩并肩坐在旁边。

林儿此时亦是目光呆滞,无奈地道:“上次在汉中,我们辛辛苦苦拿到库部供货权、打败了南朝联盟,以为可以高兴一下了,结果立刻就发生了一连串的悲剧。这次也是一样,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却没想到突然发生这样的事。为什么我们走了这么多地方,就从来没有安生过?”

寻阳道:“林儿你有没有觉得,两次由喜而悲都是同样的两个人在主导,就是那个荀万秋和司马飞龙。上次是他们引三郎的人马到仇池,这次又很可能是他们怂恿辅国将军去杀人,仿佛他就是故意要和我们过不去。”

林儿闻言,沉吟道:“是啊。现在想想,好像这次我们回来南朝之后,所有事情都是被安排好的。记得我刚到南朝第一天,就莫名其妙碰到那个陆修静,然后就卷入了和他的比试。可是这三场比试,说实话,并没有多么困难,开始得草率,结束得也很简单。现在想想,倒像是那陆修静故意输给我们的。至于后来的华林园之辩,我们虽然赢得艰难,但归根结底,还是天师道的两大核心——王玄谟和萧思话——没有到场的缘故。试想,即便他两人的实力只与刘劭相当,那我们无论如何排阵,也不可能有丝毫胜算。然而,这么重要的活动,那二人居然跑到江州去传道,这不是很诡异的吗?”

寻阳道:“照你这样说,会是那荀万秋安排了这一切吗?可他和陆修静不是死敌吗?两人在太原斗得那样厉害,陆修静怎会听他安排?还有王玄谟和萧思话,又岂是荀万秋这样一个小小的御史能指挥得动的?”

林儿听她这几问,摇摇头表示不解,又侧头去看檀羽。

檀羽这才说道:“这荀万秋肯定用了什么非常手段,这个人的实力,绝不是他表面所显示出来的那么简单。虽然没有证据,但我的感觉告诉我,陆修静的出现一定是他的安排。他利用陆修静是天师道元老这个特殊身份,出来压制住刘劭、徐湛之、江湛三人,让他们不能在华林园之辩开始之前,对我们下黑手。所以我们才能顺利进入到华林园之辩,并帮始兴王拿下这个位子。一旦始兴王上位,荀万秋就可实施他蓄谋已久的屠杀计划。”

林儿道:“难怪,当时和那陆修静进行医术比试之前,陆修静曾说让我痛快地接下他的挑战,否则会有更凶狠的后招。那时候我也没细想,现在看来,这话绝对是别有深意的。他祭出这三场比试,不是来对付我们,而是来帮我们,不让天师道三兄弟出手。阿兄,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就这样认输,就得任由他们杀人;如果去阻止那萧斌、甚至将他抓住,那就要让始兴王判自己的兄弟死罪,这又怎么可能?这个荀万秋已经算得如此确切了,我们无论怎么做,都已经注定了失败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她说的没错,真正的失败,不是一时的挫折或苦难,而是从根基上动摇你的信念,让你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

定襄的郝惔之,现在的荀万秋,每次都是躲在背后,从不在人前露面。

每一次,他都会先让羽、林二人尝到一丝成功的喜悦,但立刻,他就会用事实将二人打回痛苦的深渊。

他似乎每次都是计算精确,恰巧能在二人的做法中找出漏洞,并一击致胜。

这就是这世上最可怕的对手!

林儿想到这里,不自觉得打了个冷战,对于荀万秋的威胁,她显然还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此时,却听檀羽忽然神秘地道:“看来,要想救人,就只有用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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