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苟合前夕

时值迟暮,残阳西落。

透过悬于天际的绯色积雨云,鸟瞰苍茫大地上的幽陵古城,使人不禁有穿梭时空之感。

新旧城区泾渭分明。

老城区一如千年前的雅致,各式古建筑密集而井然,错落而有致,在零星灯火的点缀下,愈发显得钟灵毓秀。

再观新城区,昔日无数毗连的支流已被填平,只为兴建更多的高堂大厦,以供人口膨胀之需;熙来攘往的车流充斥街头,扬起的尘埃遮天蔽日,令这座闻名遐迩的千年古城蒙上一层阴霾。

东祁公园坐落于老城区西南部,占地两千余亩,奇花异草不胜枚举。

作为首批建设的国家级公园之一,幽陵市政府自是注重非常,耗巨资从各地移来数万株名贵花卉,并倾力改善园中设施。

如此偏政,游客自是络绎不绝,可谓风光一时。

但世事无常,变故陡生。

上世纪末,波及全国的下岗潮,令天下黎民人心惶惶。

大量下岗工人失去岗位,数年难寻新职务,虽不乏创业成功者,但多数已难以为继。

夫妻结伴而归的光景已不复存在,反观民政局的门外,却终日排列着不计其数的男女。

在此动荡的世道中,诸多难以维生的下岗人士,唯有远离故土,奔赴异地谋求生计。可普天之下皆如此,岂能如愿以偿。

幽陵市经济雄厚,自是不少外出务工者的首选,他们却不曾思虑此地的物价。

高额的物价,致使旅费迅速告竭,不仅寻工无望,且债台高筑,故而无颜返乡。

无奈之余,唯有暂留此地,以拾荒度日,并将东祁公园作为寄居地。

幽陵市政府岂能置之不理,先后实行大规模整肃措施,可惜收效甚微。

时过境迁,昔时声名显耀的东祁公园已然衰落,徒有虚名,除周边居民,外地游客甚少光顾。

历经数十年的演变,东祁公园已成为幽陵市最大的流浪者聚集地。

其中阶级分明,底层流浪者必须将每日拾荒得来的微薄钱款按比例上缴;而高层则饱食终日,无需为生计奔波。

如此制度,俨然是社会缩影。

自两年前起,每当四季的首月,无论严冬酷暑,必有如下情形:高层流浪者皆神情激昂,纷纷换上得体的衣裳,一改平素怠惰的模样,聚集于东祁公园的湖心楼,其隆重的姿态,仿佛是会晤国家主席一般。

而当前亦一如既往,大批流浪者已不约而同地聚于湖心楼。

松懈,依然挽着朱斌的臂膀,宛如惊弓之鸟。

此刻她虽心绪不宁,但仍被周遭绮丽的景物夺取心神。

宽阔的大道两旁,遍布各式精巧浮雕,壁中的形象俱为神话人物,雕刻之精美,以栩栩如生来形容毫不为过,显然出自大手笔。

置于路旁的盆栽,经长年雨露滋养,其根系已撑破容器,扎入四周的土壤内。

当年极具特色的树篱,因终年无人修剪而长势惊人,如今已难辩原貌。

此处虽已破败不堪,却依稀可见昔日的宏伟。

浮雕的尽头,那用上等汉白玉砌成的华美喷泉极为醒目。

喷泉的外围设有十二座仙女雕塑,她们姿态迥异,衣饰飘然,手捧插有海棠的玉瓶。

虽容颜不一,却个个端庄出尘,不似人间之物,工匠轶群的技艺令人诚服。

雕塑白润通透的清雅衣饰上,刻有无数繁密的对称花纹,其轮廓均恰到好处地嵌入蔷薇色琉璃。

在晚霞的照映下,琉璃反射出美若梦幻的绚丽霞光,令相隔不远的李语馨迷醉不已,不禁脱离朱斌的怀抱,上前端量起来。

待走至近处,她顿生败兴之感。

数座雕塑的罗裙已被凿下,小巧的亵裤暴露于外,那白净滑腻的玉腿上凝结着无数黄褐色的丑恶污迹,定是此处欲求不满的流浪者所为。

如此艺术品,本应爱惜有加,这般暴殄天物,令人为之扼腕。

恰逢一阵晚风吹拂,雕塑上的腥臭味迎风飘来,李语馨难以忍受,匆忙掩鼻而退。

虽为立夏时节,但入暮之风依旧刺骨。

近乎全裸的李语馨寒颤不止,美腿上的透薄丝袜显然不足以御寒。

她双臂揽胸,踩着高跟鞋的秀足不住跺地,以此来暖和瑟缩的躯体。

李语馨回首望向朱斌,见他自顾吸烟,毫无表示。

她顿感愠怒,正欲埋怨,却倏忽忆起平素同事的告诫,不由哀叹连连:“他先前的柔情蜜语,显然全是虚言!由此推断,先前英雄救美的一幕,亦是由他一手策划的!”深思之下,不禁懊悔不迭:“若我方才神志清醒,岂会定下那荒谬的半年之约!”

事已至此,她唯有聊以慰藉:“以他淡漠风流的秉性,恐无需半年,便会对我兴致全无,届时我便能得以解脱!既然如此,不宜节外生枝,权当入寝时的噩梦吧!”

若无察言观色之能,朱斌岂能从昔日的科员晋升为局长。

李语馨神态的转变,他自能从中推敲得知:“观其举止,显然已探出端倪,不过……”他漠然寻思:“即便她知晓此乃阴谋,又能奈我何!若她有不为瓦全之志,早去中纪委实名举报了,岂会等到此时?”

李语馨整顿心绪后,走至朱斌身侧,取下他手中只余半支的残烟,违心道:“你年事已高,应珍重身体!烟酒乃剔骨钢刀,切勿沉溺其中!”言谈间,面容忧愁不已,甚为关切。

如此关怀之语,却为朱斌生平仅闻,不由为之愣怔,疑窦丛生:“莫非她仍未察觉?”他眉宇紧皱,复又思量:“虽能瞒得一时,但以她才智,事后必然警醒!”

恰在朱斌苦思时,一根白润细滑的纤细玉指悄然抚平他眉宇间的皱纹。

朱斌仰头望去,却见李语馨红唇微噘,神情不悦地盯视着他:“时常愁眉不展,容易未老先衰!我可不愿与老翁外出约会,那定会遭至他人耻笑!”

气质高贵的极品尤物,此刻故作姿态,并不惹人厌烦,反倒使人耳目一新。

朱斌见状,不禁怦然心动,心率骤升。

他突发奇想:“若娶她为妻,亦不失为一桩美事。”

可昔日惨痛的教训,却令朱斌迅速清醒,并自我告诫:“女子皆为无情辈,须防绮念心头生!”

“生母尚且不待见我,何况其余女子?”朱斌望着身前几近完美的尤物,棕色的双瞳中透露出一缕莫名的情愫:“世间若有女子忠心待我,将此生无憾!”

“罢了,多思无益!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李语馨那芳华绝代之恣,令他顿生豪气:“无论她有何企图,亦终为徒劳之举!既是如此,我又何须介怀?”随即搂着她的蜂腰,朝远方的湖心楼踱去。

李语馨依偎着朱斌,因寒冷而麻木的躯体逐渐回暖。她侧首望向朱斌的脸庞,心绪千回百转,满腔忿怨不得消。

眼前的通途大道仿佛永无止境,使李语馨甚是苦楚,她素来高跟不离足,远距离的步行对她而言,无疑是种折磨。

又行数分钟,她难忍足跟的痛楚,向朱斌诉苦道:“究竟何时才能抵达目的地?我已濒临极限了!”言外之意,极为明确。

朱斌自然知晓言中深意,无非是想让自己背她一程。

他却装聋作哑,顾左右而言他:“湖中那座楼阁便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振作精神,顷刻便到!”言毕,竟弃她于不顾,转身而去。

李语馨一边弯腰脱去高跟鞋,轻抚着红肿的足跟;一边怒视着朱斌的背影,为他的薄情而恼恨。此时此刻,她愈发怀念儿子的怜爱。

见朱斌渐行渐远,李语馨唯有强忍伤痛,勉强穿上高跟鞋,步履蹒跚地紧随其后。她可不愿独自面对那些虎视眈眈的流浪者。

在绕过一片逾人高的芦苇丛后,朱斌的身影竟忽然销声匿迹,这让李语馨慌乱得无以复加,登时四下扫视起来。

此时天色渐暗,天地间只余清风掠过草木的簌簌声,四周压抑的氛围使她愈发惊惧,不由呼唤道:“快现身吧!不要作弄我了!”语气中已携有一丝哭腔。

待李语馨接连呼喊数声,一旁的芦苇荡中方才传出朱斌慵懒的声音:“你竟愚笨至此,不见芦苇中有道小径吗?”

李语馨闻言,方止泣声,瞪着饱含泪珠的双眸,凝神寻觅起来,良久方从一处极为隐蔽的芦苇中找到小径。

因年久失修之故,本就褊狭的小径早已被芦苇遮蔽,除熟悉地形的流浪者外,旁人断难发现。

推开厚重的芦苇,往内行走数十步后,一抹夺目的霞光倏忽闪现,促使李语馨微阖双眸,静心观望。

浩瀚的清莲湖中,那筑造于湖心岛上的巍峨楼阁甚是醒目;霭霭暮云中,一只通体艳丽的不知名水禽,借助昏暗的暮云俯冲而下,一头扎入清澈的湖水中,将一条未看黄历出门的鲫鱼衔入喙中,随即振臂脱离水面,飞往地平线的彼端。

眼前瑰丽的光景,令李语馨一时忘却了躯体的痛楚,立足于湖畔入神欣赏。

直至朱斌出言提醒,才将陷入绮丽景致中难以自拔的李语馨唤醒。

她侧首望去,方才注意朱斌已然坐于一叶小舟内,舟尾还站着一位手持长杆的撑舟人。

李语馨将随风飘动的秀发收于耳后,小心翼翼地走过腐朽不堪的船埠,修长笔直的美腿刚跨入小舟,便因重心不稳而向前倾倒,幸亏撑舟人及时出手,才未跌入湖中。

她半倚在撑舟人怀中,心中思绪全无,后怕不已。

刚欲道谢,便发觉一根炙热的棍状物抵着自己的阴部,臀部亦被一双粗糙的大手反复揉捏。

感激之情登时烟消云散,只余满腹羞愤。

李语馨奋力推挤着撑舟人的胸膛,可无论她如何推搡,男子却犹如重逾千斤,甚至连步伐亦未曾动摇分毫。

身为长年撑舟的壮年男子,体魄之强健远超常人,岂是一羸弱女子能抵御的!

男子健硕的双臂愈收愈紧,李语馨挣脱不得,裸露的丰乳紧贴他的胸膛,随着摩擦的加剧,敏感的乳头竟悄然勃起。

自身奇异的变化,让她羞惭欲死。

而男子浓重的体味,更是令她头晕目眩。

她回首望向朱斌,模样甚是楚楚可怜,似乎想让他为自己做主。

却见朱斌神情戏谑,毫无解围之意。

见此情形,她怒不可遏,若能以眼杀人,朱斌早死千万遍了!

李语馨不再寄希望于他,决意以一己之力脱离困境。

随即佯装偷袭男子肿胀的下体,而男子却早作准备,顺势拦下她膝盖的重击。

正当他窃笑不已时,唇角的笑意却骤然凝固,浑身战栗地俯下身,捂着脚背,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号。

李语馨收回秀足,俯视着双膝跪地的男子,冷傲地说道:“女人的高跟鞋不仅是时尚的象征,亦是极佳的防身利器!”语毕,步至舟首,优雅地端坐于船帮上。

男子额头青筋毕露,咬牙切齿道:“受教了!”他操着口东北大碴子味,嗓音低沉嘶哑,与他壮实的体型极为相称。

朱斌望着男子狼狈的模样,媟笑道:“此女如何,性情之贞烈,身形之高挑,不逊于你们北方女人吧!”

“何止如此,我混迹南方多年,曾周旋于各色女子之间,可谓御女无数。可眼前这女人的特质,即便在北方亦极其罕见!”男子龇牙咧嘴地说道,显然痛楚仍未消去。

男子凝视着端坐于舟首的绝色丽人,不由艳羡道:“虽不知她容貌如何,但观她仪态万千,便知她涵养不凡。想不到这般清丽脱俗的女子,竟能被您收入囊中!”

朱斌自能听出男子言辞中的奉承之意,暗自得意片刻后,并未作答,而是督促道:“时辰不早了,快起身撑舟吧!”

男子应声而诺,遂拾起脚边的竹竿,双臂一挥,用竹竿抵住湖底,吆喝道:“启程了,斌哥您且坐稳!”

波光粼粼的清莲湖中,一叶扁舟浮于其上,舟尾的水波荡出阵阵涟漪,引起游鱼不时跃出水面。

两岸垂柳林立,碧翠交辉。

夕日欲坠,映影湖中。

此景宛如一幅传世佳作。

李语馨手托下颚,凝望美景,看似沉浸其中,实则正侧耳倾听身后两人的攀谈。

只听他们相互交流着玩弄女人的经验,以及评论南北女人床技的优劣之分。

他们不堪入耳的言论,令她柔媚的双眸浮现出一缕不屑的寒光。

湖面虽广,但男子撑舟的速度委实不慢,一杆撑下,小舟便顺势向前荡去数丈,转瞬之间,便已安稳地停靠在湖心岛的船埠旁。

男子先行下船,立于岸边恭敬以待,见朱斌起身,忙上前搀扶,唯恐怠慢于他。

待朱斌下船后,李语馨方才动身,见男子将手伸向自己,慌忙遮住赤裸的丰乳,神态戒备地谢绝道:“多谢你的美意,我能独自下船,无需劳烦你!”话音刚落,便宛如辟邪一般,强忍玉足的不适,匆匆下船,迈着碎步向岸上走去。

此番失礼之举,却并未招致男子的不忿,他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李语馨袅娜的背影,眼神中无丝毫淫秽之意,反倒显得明澈而从容,与先前色中饿鬼的形象大相径庭。

“拿着,此乃你载我渡湖的犒赏!”朱斌从袋中掏出一物,向男子掷去。

男子闻言,明澈的双眸登时恢复方才的奸诈。

他定睛察看手中之物,却是一条轻薄的黑色蕾丝内裤,而裆部竟还残留着一抹显眼的湿痕,显然刚脱下不久。

他激动得双颊潮红,急切地将内裤覆在高挺的鼻子上,颇为享受地深嗅着内裤上弥漫的浓郁异香。

李语馨看得目瞪口呆,一时语塞。

回神后,愤恨地指着朱斌,气得胸口起伏不定,“这是我让你代为保管的,你怎能将其赠与他人!我待会穿什么,莫非赤臀回家么!”

朱斌浑不在意道:“何须介意此事,事后我送你回去便是,保你无忧!”随即向楼阁走去,并言道:“别耽搁时间,快跟上!”

李语馨回首望向男子,却见男子面容促狭地拎着内裤,向自己挥手道别。

见此情形,她更是气得尖叫连连,雍容华贵之态登时荡然无存。

虽想讨回内裤,却拿他无可奈何,只能悻悻作罢。

她气恼地一跺脚,心有不甘地随朱斌而去。

见两人身影远去,男子面色一敛,随手将内裤扔入身旁的铁质垃圾桶内,而后撑舟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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