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琼的话说完,众人又一阵沉默。
唐军一下子退了六十多里,看似是大败,其实,对于吐蕃山多地多,人口少城池少的特点,特别逻些城地区很多地方都是光秃秃的,没有什么天然的险阻,也没有什么关卡,进六十里和退六十里,并没多大差别,大唐准备充分,就是步兵也配有马匹,这点距离可以忽略,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么对待那些充当炮灰的大唐百姓。
因为军队保护不力,他们被抓来这苦寒之地折磨,本来就心中有愧,现在还对他们下手,于心何忍?
特别是那些被凌辱得不成人样的女子,那一张张惊惧中带着泪痕的脸、那一个个裸露的身体、一条条触目惊心的伤疤,就像一块块压在众将的心上的大石,让众人喘不过气来,对侍敌人,可以无所顾忌,但对这些大唐的百姓,下得了手吗?
在场之人都知道解决的办法,但是没人开口,因为,做不出来,爱惜羽毛是一个原因,人性道德,则是另一个因素。
候君集看到众人没说话,只好沉声打破僵局:“诸位有什么想法,大可说出来,万水千山我们都跨过了,现在就差最后一步,我们可不能前功尽弃。”
程老魔王猛地一拳重重击在案几上,咬着牙说:“要不,我们几个老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起发布命令,就是皇上怪罪下来,我们一起承担,有什么骂名,我们也一起背好了,总不能临进门的一步迈不出去,最后前功尽弃吧。”
“老程说得对”秦琼一脸不岔地说:“那些百姓的命是命,我们麾下的将士的命就不是命?那些百姓也就三五千人,可为了避让他们,我们伤亡上万人,这样算起来,我们亏得还多。”
李靖眯着双眼说:“无毒不丈夫,这些老百姓竟敢拿兵器对着王者之师,简直就是造反,我们就说他们是叛徒,投靠了吐蕃,杀死他们那是为国除害,说出去,别人也无可反驳。”
真不愧是战神,这么快就想到破解之法,如此一来,不仅没有过失,不用背负骂名的,还能化作战功,简直就化腐朽为神奇,一举两得。
换作平时,众人一早就拍掌叫好,可是李靖的话音一落,众人又陷入沉默。
战场上,虽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但也有分别,凭实力取胜,那王道;靠诬陷奸计得逞,那是小道、歪道,救不了人,还在别人头上泼脏水,不是君子所为,也不是名将所为。
几个人都盯着候君集,他是主将,自然是他拿主意,做主将就是这样,有功领大头,有黑锅也是背大份。
候君集也犹豫起来,其实这两个方法,他早就想到,只是不愿说出来,有什么事,一起分担罢了,现在看到众人看着自己,一时间心中有如天人交战,一时觉得这个办法好,一会又觉得另一个方法妙,迟迟没有拿定主意,就在候君集最纠结的时候,一直没有开口的牛进达开口了:
“候将军,末将愿为先锋,攻下逻些城,请将军批准。”
程老魔王闻言一震,扭头叫道:“老牛,你……”
很明显,为了破坏松赞干布的阴谋,牛进达一个人出来承担骂名,牺牲自己,成全在场的人。
候君集也大吃一惊,虽说心里一松,庆贺有人肯站出来,不过脸上还是不动声色,一脸焦急地说:“牛将军,有什么事,我们慢慢商量,共同进退啊。”
牛进达摇摇头说:“没什么好商量,你们几位,都是功成名就之人,俺老牛高不成低不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这么一件小事,几个大将都得沾污,不值当,俺老牛年轻时受过几次重伤,现在身子骨不行了,快要退了,几位兄弟都是前程无限,就不必趟这浑水,至于反叛一事,就算了吧,纸包不住火,怎么能堵得住悠悠之口。”
程老魔王皱着眉头说:“老牛,那你太委屈了。”
“呵呵,说不定这是功劳呢”牛进达自嘲地说完,继续说道:“若是皇上怪罪,几位兄弟还要帮忙求情啊。”
“牛将军,你真决定这样做了?”候君集再确认多一次。
“好了,就这样吧,诸位兄弟不要劝,也不要和俺老牛争了,我们不如讨论一下的明天战事安排吧。”
……
逻些城内,那厚厚的城门后面,一个个衣衫褴缕的大唐百姓无力地坐在地上,男男女女就这样挤在一起,虽说太阳晒着,可是他们却不敢乱动,因为四周有拿着武器的吐蕃士兵虎视眈眈地看着。
沈金财坐在人群当中,看看一旁一脸狞笑的吐蕃士兵,再看看自己仅用一块破布遮住的下体,不由心中一阵灰暗。
三年前,自己是还是村里有名的好小伙,读过几年书,还跟家中的长辈习过武,长得相貌堂堂,家中还有十多亩上好的良田,不知多少姑娘对自己抛媚眼,不出意外,娶妻生子,男耕女织,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可是,出去访友时被吐蕃人掳走,一直做奴隶,只是三年,一个壮小伙活活折磨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
现在,又被送来当炮灰了。
昨天跑得还算快,唐军也没有举起屠刀,今早听说唐军去而复返,今天又要再当一次炮灰,只愿运气还像昨天一样好。
正在思念间,只见一队吐蕃士兵抬着一桶桶东西过来,远远就闻到一股诱人的肉香,沈金财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几下,自己已经不记得,上次吃肉是什么时候了,这些人怎么往这里来的,他们不是给自己这些奴隶送肉吧。
“百户长,我们为什么给这些奴隶送肉,要知道现在进行管制,我们每天都是限量呢,太浪费了吧。”一个吐蕃士兵忍不住说道。
那个百户长的人冷笑道:“唐军一会就要进攻了,不给这些二脚羊吃饱一些,到时腿软,怎么冲击大唐的阵营,你去?”
“不,不,不,那些火铳太厉害了,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些两只羊还真是有用,我们昨日大破唐军,就是他们立的功呢,给些肉他们吃也值了。”
那个士兵有些鄙视地说:“这些人真没骨头孬种,换我们吐蕃的勇士,早就拼了。”
“嘿,不拼才好,若不然,哪里有这么奴隶可以使用,哪有这么多美女可以玩弄肆意,可惜,这些女人都已经玩残了,现在看着都恶心。”
“百户长,不如以这些奴隶作为要挟,要大唐多送美女供我们享用,那该多好。”
“哈哈……”
沈金财双拳紧握,牙关咬得紧紧的,可是他死死忍住,住在大唐与吐蕃的边境的他,本来就会一些简单的吐蕃话,在吐蕃三年,一早就掌握吐蕃语,两个吐蕃士兵论论的时候,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特别说到二脚羊时,更是怒火冲天,他知道,二脚羊的说法是五胡乱华时出现的,那些胡人在没有军粮时,就抓百姓随军,视人如畜生,杀人取肉充饥,惨无人道,二脚羊,那是华夏人心中最大的痛。
现在把这里的大唐的百姓视作二脚羊那是什么意思?
“哎哟”就在沈金财愤怒间,一个吐蕃士兵打了个踉跄,接着暴怒,对着一个年约五十的老者拳打脚踏,一边打一边骂道:“该死的贱奴,你的脚往哪里放?我踢死你,踢死你。”
原来那个士兵聊得兴起,没注意前面有一只脚,一不留神,就被绊了一下,于是这名士兵就把责任全推在这个老头身上,毫不客气地对他拳打脚踢,毫不理会他殴打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
这个老者沈金财认识,原是一名陈姓商贩,被劫来这里比自己还久,有五年了,原来大腹便便的他,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骨瘦如骨、行将就木的老头。
“行了,鲁鲁木,快点干正事,别把人给打死,要是人少了,就没什么效果,你没听赞普大人是怎么说的吗?不能随便杀这些贱奴。”那名百户长有点不耐地说。
“是,是,百户长。”那士兵应了一声,不解恨似的,又踢了一脚老陈头,嘴里嘟嚷着算你好运的话,这才继续往前走。
“老陈头,老陈头,你没事吧?”那两个吐蕃士兵一走,沈金财连忙扶起老陈头,一边替他拭去嘴角的血迹,一边小声呼唤着。
“咳……咳……”那老陈头咳了二声,然后苦笑着说:“暂时还有一口气,死不了,我倒想他把我这骨头打死,一了百了。”
沈金财忙劝说道:“老陈头,别老想着死,皇上派人来救我们了,你放心,到时我们一定可以回家,别老说什么死啊死的,不吉利。”
“回家?”那老陈头眼里出现了一丝炙热,不过他很快又变得暗淡,摇摇头说:“吐蕃人利用我们去杀害大唐的将士,看着一个个将士倒下,我老陈头心里真不是滋味,我们都是大唐人罪人,严格来说,我们是叛徒,就算皇上大量,不计较,可是你看看,我们脸上、身上刺了奴隶的印记,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就是回去,也没脸见乡亲父老,给家里丢脸,还不如死在这里,一了百了,也不用受别人的白眼了。”
顿了一下,老陈头摇摇头说:“其实,我们现在可以说行尸走肉,都不算是个人了。”
行尸走肉?
老陈头没想到同,自己每说一句,沈金财眼里的光芒就淡一分,当说到行尸走肉时,他的两只眼神都没什么光采了,两手不停地用力互搓着,显得非常纠结……
这时那些吐蕃士兵把肉放下,大声地说:“我们赞普可怜你们,给你们这些贱民赐肉,每人只准拿一块,一会记得跑快一点,跑得慢的,格杀勿论,好了,快点吃吧。”
说完话,又有人用大唐话喊了一遍。
语音一落,那些饥肠辘辘、不知多久没有闻过肉味的大唐百姓一哄而上,不顾得烫,拿起一块就拼死啃了起来,刚才奄奄一息的老陈头的行动不慢,不一会就抢回了肉,还给沈金财拿了一块,塞到他手里说:“老弟,吃吧,就是死,千万不要做饿死鬼,要是做了饿死鬼,那下辈子就不能投个好人家了。”
沈金财楞了一下,很快有了一点神采,捧起那块肉,拼命地撕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