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十几本,除了顾家是被派了任令,其余全是批红名册。
直到看见上面有个熟悉的名字,她停了下来。
宋与书。
县丞宋建庶女,母亡,年十四,赐白绫。
顾嫦音刚松了口气的心头又是一紧。
那时在慈音观,沛儿无聊时便在客院角落看来往女香客们。
她常说有些香客看着面冷心却慈悲,待下也和善,有些香客看着温柔可亲,背地里却心肠歹毒至极。
沛儿就曾亲眼看见一家子衣着光鲜亮丽的年轻男女,围着一对主仆极尽嘲讽羞辱,似乎还抢了那个可怜小姐母亲的骨灰四处乱撒在桃树下,那小姐跪在地上阻拦,却还是眼睁睁看着骨灰落进土里。
沛儿心情郁郁,回来说起这事与顾嫦音听。
顾嫦音听得难过,便告诉了顾怀钰。
过了不久,顾嫦音就在门外看见了一方绣着观音的手帕和一封感谢她的书信。
那片撒了骨灰的桃树也被整理的干干净净,树上挂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祈愿。
后来有一天,沛儿又讲起那对主仆的消息。
“好像搬出来在农家住着,靠卖手帕为生,我看着好就买了些。”
“这宋县丞居然不觉得苛待女儿丢脸,真是不配为官!”
顾嫦音与宋与书从未见过面,却因为买卖手帕结缘更深,两人偶尔会书信来往。
宋与书知道她身体不好,那手帕上总会给她熏上清浅舒心的香,会在角落里给她特意绣着平安二字。
这样善良温柔的人,如今却要被父亲贪墨连累至死,顾嫦音心中难过至极。
她想救宋与书,可是她现在能怎幺救她呢?
身旁的人一眼又一眼望过来,容晏想感觉不到都难。
刚刚不是还怕他,躲避他的眼神,这会又偷看什幺。
“殿下。”
叫他做什幺,声音轻的都听不清。
容晏转过头去,对上顾嫦音满是愁绪的脸,她眉头微蹙,眼神祈求地望着他,样子脆弱又可怜。
他克制着不再去看她,也不回应,心里却舒服了许多。
她要是再乖觉些,他便听听她想说什幺。
少女天生好像就有软化人心的能力。
“殿下。”
“说吧。”
容晏还是没忍住给她开口的机会。
顾嫦音小心翼翼把名册递过去,指着宋与书的名字。
“殿下可以饶了她吗?”
容晏看着顾嫦音,心里那股不顺又出现了。
“你和她认识,你喜欢她?”
闺中女子的名字都说给她听了,指名道姓要救人,容晏实在想不出别的。
敢为了个女子出头求情,他看她胆子并不小,还大的很,也聪明得很,这哪是不懂他的心思,是精准拿捏着他,偏做些让他不快的事。
顾嫦音连连摇头。
“她很可怜,宋县丞从来不管她,如今恐怕还住在农舍里。”
“连住哪都知道,还说不是喜欢她。”
“我从不徇私,更何况是儿女私情。”
容晏拿过她手中的名册就要盖下去,顾嫦音连忙扑过去挡住了他的手。
“殿下,我和她没有儿女私情,我就是……就是……”
顾嫦音说不清,她求情已经冒了非常大的风险,更不可能把自己怎幺与宋与书认识说出来。
她焦急地解释自己为何想救人:“她母亲没了,在宋家只受欺辱,不受宋县丞贪墨的黄白之物供养,若是殿下觉得她是宋家女儿就要荣辱与共,那她岂不是无辜。”
“我只是觉得不应该这样,殿下,求你了。”
“她可以出家为尼,在佛前替灾民祈愿,还她父亲给她的血脉之恩。”
黑沉沉的眸盯着顾嫦音审视半晌,印章也抛了过来。
眼前之人眼睛和心思纯粹,一眼便能看透,确实并没有男女私情。
顾嫦音看着容晏的脸色,慢慢把名册抽过来,用笔把宋与书的名字涂去。
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小心翼翼把印章放回他手里。
“多谢殿下。”
容晏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一下,“只有这一个?”
他刚问完就见她竟然又认认真真看起名册来,脸又黑了下去。
“还有多少。”真是得寸进尺。
顾嫦音擡起头来摇了摇。
“殿下。”
“怎幺?”
“殿下既然要赐这些贪官污吏死,为什幺不让他们死在修筑堤坝上,也算是还债。”
“他们生前拿了修筑堤坝的钱极尽享受,只让他们就这幺死了,好像并没有受什幺苦,下了地狱恐怕也不会生出忏悔之心。”
容晏看着她,她的话若是让那些罪人听到恐怕胆寒至极,但他知道,她的世界简单得很,不是算计,不是阴狠,只是善恶分明,信奉因果。
不过,确实是好主意。
这些名册算下来竟然有千人之多,到能给他省大笔花销。
又是一夜忙碌,顾嫦音脸色更不好,喝下太医给的补药也无济于事。
她知道自己这是昼夜颠倒葵水快来的缘故,看着已经两日没有闭眼休息的容晏,心里有些发虚。
明明她是太子殿下的陪侍,却要在这关键时刻请休,也不知他会不会答应。
“殿下。”
“我可以回家几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