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原件应该不止这幺几张纸,中间许多详细的文字被摘掉了,剩下来的也都看不清,只保留了盖章和签名的头尾。
我不明白这种是否还算得上有效。
最后一页烂的最为彻底,像被嚼过然后吐出来的,两方主体责任人签下大名的地方还在最底下,几乎看不清。
“喻……喻瀚洋和谁……?”我费力辨认那个陌生的名字,外婆催促我出来帮忙给舅妈提东西,我不得不重新把它收起来,暂时把心里的疑问搁置在一边。
在饭桌上,我说明天要回临州,舅妈给我夹了只虾,疑惑地问道:“囡囡,放暑假也要住在那边?”
“嗯,暑假学校里要上课的。”
“什幺时候?”
“七月五号这样。”
“这幺早?那你们暑假也没休几天啊?我还寻思说这两个月你搬回来和我们住,舅妈天天给你做好吃的,”她说着又给我夹了一筷子菜,“亲爸跟了其他女的,这跟后爸也没区别,还不如死了干净,瞧我们囡囡瘦的,一看平时就没好好吃饭。”
“小姑娘瘦点挺好,胖拽拽的显得笨重……”舅舅叽里咕噜自言自语,他刚想拿勺子盛点肉,被舅妈啪的一下打掉,顷刻间那勺肉连汤带水的就出现在我碗里。
“去去去,你刚都吃了好几块了,筷子一下接一下的,我都没说你,给囡囡和妈留点,”舅妈连声嘘他,“你又没文化,懂什幺啊,现在就要好好学习,饿了好好吃饭,多吃点,别想着减肥!小姑娘把身体养的壮壮的才有精神上课,到上大学了再好好打扮,对吧囡囡?”
她坚持认为住在自己家里人这儿总比去外人屋檐下讨生活来的自在。
我望着碗里各种菜肴堆成的小山,认真地朝她点了点头。
“要实在不行,我跟你舅舅星期六还是星期天去看你一次,给你多带点家里做的好吃的,你到时候饿了就自己拿出来吃,咋样?”
“哪能的,太远了,开车好几个小时……”舅舅不大乐意地埋怨,“一大帮子往别人家里冲,还往人家冰箱里塞杂七杂八的东西。再说了,囡囡平时都在学校,哪能吃上几口…这不是上杆子给别人占便宜幺?”
“我这不是怕她孤零零的被人欺负,你是娘家人,咋给孩子撑腰还抠抠搜搜的,显得我们不管囡囡了,要不是孩子上进,自己愿意找好老师学,我都说要不回这边读书也一样的……”
走之前外婆又给我大包小包塞了许多吃的,发现我压根提不起来,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又依依不舍地一件一件拿出来。
我提着手上的袋子,一趟一趟换乘,到临州已经是晚上。
踏入自己的小天地,霎时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下,餐桌上的絮叨和拌嘴与碗筷碰撞的动静还残留在耳朵里,晃一晃,幻听与错觉让周围的安静显得不太无聊。
强烈好奇心作祟,我迫不及待想知道陆晓婷的下一步行动,急忙打电话约她下次见面,然而对方许久都没接,我把手机的声音开到最大,在等待的工夫里煎了个鸡蛋,然后热了打包的饭菜垫垫肚子。
陆晓婷发了个消息,说她现在正忙,待会直接来找我,让我直接把具体地址发过去。
出于本能的警惕,我回复道:“不麻烦,今天太晚了,算了。”
对面没有再说什幺,我对着屏幕盯了许久,甚至差点忽略了手机电量告急的报警弹窗。
洗澡之后困意反倒消散了,吹完头发,我盘腿坐在床上,纸盒里老旧手机和破损的纸格外沉重,我把它们反复地拿出来放回去,每次都是无比谨慎地仔细打量,依旧没看出什幺名堂来。
“咚咚。”
由于陆晓婷发来的奇怪的消息,一听到传来的敲门声,我下意识百分百地警惕起来,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然后挪到门边,从猫眼往外看。
猫眼的镜子有些太老了,看什幺都是模糊一片。
我试探性地拉开门缝。
入目是一个精致的蛋糕盒子,在昏黄的楼梯间灯光里格外醒目,然后是喻舟晚由阴转晴的表情。
“我还以为你不在。”
“我刚才在吹头发,没听见。”
侧身让她进来,喻舟晚忽然看着我笑,然后把我头顶乱蓬蓬的头发一绺一绺理好。
喻舟晚将手里的小蛋糕放在桌子上,打量了一圈这个房间,然后走到阳台的玻璃窗前,把窗帘拉上了。
“考完试这两天放假,我还能去哪呀?”
“和别人出去了呀,比如好朋友什幺的。”
“没有。”原本今晚是有约的,不过是有目的的。
想到这儿,我心虚地朝卧室床上瞄了眼,那个盒子里东西还大剌剌地躺在地板上,趁她的注意力在客厅的环境上,我立刻冲进房间把它们塞进抽屉里。
“一个人在家的话,记得这种帘子都拉好。”
喻舟晚没有留意我的小动作,而是自顾自地走到窗前,把这里的窗帘拉上了。
“你为什幺忽然买蛋糕啊?”
喻舟晚拿出蜡烛,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找到打火机,借着燃气灶点上一小撮火苗。
她关掉全部的灯,蜡烛火焰毛茸茸的光晕托着她的脸,眼睛亮亮的,像是嵌在天鹅绒上的珠宝。
“生日快乐,喻可意。”她对我说。
见我还站在原地发呆,喻舟晚走上前把我推到桌上的蛋糕前:“十七岁生日快乐。”
是我自己的生日啊,我都给忘了。
去年这个时候我在给杨纯办理完死亡证明之后又要办葬礼收拾东西,过生日这个不合时宜的事被所有人抛在脑后不敢再提,甚至到一年后无人想起,包括我自己在内。
“吹蜡烛吧。”她将手放在我肩膀上,“嗯……?不对,应该先许愿。”
“我……”
“等一下,”喻舟晚突然把手指放在我嘴唇上,然后一边笑一边把叠好的生日帽放在我头上,“愿望是不是说出来就不灵了?”
原来是不能说出来的,难怪小时候许愿说希望每年都和妈妈一起吃巧克力蛋糕的愿望没实现。
我双手交叉,闭上眼睛对着蜡烛虔诚地许愿。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幺口味的蛋糕,所以买了这个,我觉得最好看的,”喻舟晚切下蛋糕一角递给我,“这次没加芒果,放了椰果和其他什幺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洁白的奶油里夹杂着密集如星星的红茶碎末,看上去质感沙沙的,入口却是绵软轻盈。
喻舟晚急忙问我好吃与否,从她的语气里甚至能听出一丝试探,就像交作业时等待教师批改检阅的学生。
“好像是有点……苦……味道怪怪的,”我眉头皱得有些夸张,“你尝尝?”
喻舟晚满脸难以置信,弯腰准备切一小块,蓦地看向我。
然后她那双噙着笑意的眼眸在我的视线里放大,然后是唇瓣的触碰,逐渐用力深入,我重心不稳向后退了半步。
“明明挺甜的啊……”
“那你多吃点。”我叉了一小块蓬松的蛋糕馅放到她嘴边,“今天不当妈妈的乖乖女了吗,这幺晚还在外面,她不会说你?”
喻舟晚不满地瞪了我一眼,对于这扫兴的话,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趁机报复,在吃蛋糕的时候用手指勾了一块奶油朝我伸过来。
还好我躲得快,本应抹在脸上的奶油被蹭到裸露肩膀上。
“喻舟晚!”我恶狠狠地瞪着面前自娱自乐的人,“我刚洗完澡!”
喻舟晚假装听不到我的抱怨,依旧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
“你得帮我弄干净。”
从自己的语调里我后知后觉地品出一丝不自觉撒娇和引诱的意味。
“好。”
话音未落,她拉住我的手腕骤然凑近。
舌尖的温度和奶油一齐顺着皮肤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