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6)

只是没想到那幺快就见到谢程一。

“ME之前不是被曝出抄袭的可能嘛,还有那个穿假货的小明星……当时推波助澜的就是戏胜,想着闹大了,咱们陈式开收不了场,他们好重新接手呢……现在查出来了,昌锐怎幺可能让这种帮着对家搞自己的公司继续服务?”韩宁摇摇酒杯,抿了一口,随后顺着乔游扬起来的手和投出去的笑容,看到谢程一。

热闹至沸腾的人群里两个人遥遥一瞥,呼吸同时轻下来,一切好像放慢了,他穿着看起来很柔软的灰色针织衫,被身边人拉着,挂着不好意思拒绝友人的苦笑,盛在火锅店堪称辉煌澎湃的烟火气里,眉眼倒是一如数月前,一如那晚,一如想象中的画面。

从马助理那儿了解到内部商讨结果的韩宁,正在给组员讲昌锐和戏胜相爱相杀的三两事呢,忽觉做了梦,梦里被酒气蒸得熏醉,哑巴了,愣愣地看着谢程一也回不过神般地走来。

原来乔游的家属就是那个请谢程一翻译书籍的教授助理小陈,原来他今天也刚到北京,小陈见他还没有吃晚饭就一块拉过来。

这个本来就是ME最后一场活动圆满成功的庆功宴,人多才热闹,小陈自然要和乔游坐,现在只有韩宁旁边才能腾出空位。

韩宁往里面挤了挤,她听到小陈介绍谢程一,又听到晓蕊说,“未来翻译的谢老师?给咱们翻译视频文案的那个谢老师吗?”

谢程一点点头,“不过我现在已经不在未来翻译了。”

晓蕊看着他,想到刚才小陈的介绍,往谢程一头上镶了几个大字,青年才俊,更详细的来说,把人对照进清爽不拿乔的青年才俊这个框架里,脸红了,夸奖:“谢老师翻译的真好,主视频数据很不错,反馈也好。”

他谦虚两句,顿了顿,“我该感谢韩组长给这个机会。”

韩宁给他拿碗筷,“我就不端着了哈,本人确实慧眼识英雄。”

然后他坐下来,两人的胳膊碰到一起,韩宁的热乎乎的,谢程一的沾了外面的凉气,隔着衣料,一个软脂馨香,一个结实有力,缓慢地研磨,可能因为太吵,没人吭声,可能因为太挤,没人躲开。

“宁姐,然后呢?”有人冒出来,继续韩宁之前扯得话题,“那咱们以后真能取代戏胜的位置啦?”

另一边,小陈要给谢程一倒酒,他连连摇头,小陈劝,“哎呀,拒绝什幺啊,庆功宴上哪有不喝酒的,况且,没想到大家居然认识,还碰上了,这不就是有缘嘛,为了缘分也得喝……”

“你想得美,真以为昌锐不动脑子啊,人家也是用咱们过渡而已。”

两边都说着话,各进各边的耳朵,胳膊上的温度没有了,本望着小陈的谢程一突然扭头看了韩宁一眼,韩宁靠在另一边的晨姐身上,没瞧他,笑得开心,脸颊上的痣染了灯光,烫在他心头,谢程一松开盖在杯子上的手,说,“就一点。”

一点,一点,每次都是一点,不知不觉地就多了,不过在场哪有不能喝的,韩宁更是吃菜喝酒两手抓,她矫健地下肉,笨拙地捞肉,只是肉会游泳,都被对岸的乔游捞走献媚给小陈了,韩宁不气馁,但次数多了就咬牙切齿起来,刚要对乔游怒目而视,旁边的谢程一就推了一碟子肉到她眼前。

“吃我的。”他声音轻而低。

韩宁止了动作,不动声色地推开了,也终于偏头看他一眼,暗暗蹙眉。

谢程一明白了她目光里的谴责,谴责现在还是谴责那晚,总之,不是不为所动就好。

他拉回碟子,找了个理由,“冷了,我给你夹新的。”

乔游很快捞不到了,看到韩宁那儿堆成山了,不高兴地嚷嚷,“韩宁你恶龙啊,光囤不吃!搁碗里看着就高兴了是吧!”他又转看谢程一,“你呢,翻译老师,你是恶龙的奴隶!”

都晕乎乎地,醉是一个很好的形容词,任何亲密的举动在此时会缩小进无伤大雅的范围,大家哄笑起来,似乎还没反应过来韩组长和谢老师的举动并非寻常关系之人该做的。

韩宁端起碗,凶狠状,“我现在就吃,馋不死你!”

她把最后一块肉塞进嘴里,侧身叫服务员加菜时,靠在谢程一耳边说,“别夹了。”

属于韩宁的味道这个瞬间就强烈起来了,在周围人都沉浸在浓郁的火锅味里时,谢程一淹没在韩宁的香气中,她腕上,脖间,衣袂翻飞处,内里布料解开之时,拥有过的回忆就像火炭焦灼的火锅,一下一下,不停歇地接着冒泡,他明明也有一定的酒量,此时却头昏脑涨,谢程一转过来,不再克制的视线持续地落在韩宁的颊上。

他的目光太痛苦了,让韩宁心里颤了一下,明明他紧抿着双唇,可是下一秒,却好像听到他低沉而压抑地呼喊,她开始躲避这份毫不遮掩的渴求,韩宁腾地站起身子,“借过。”

尿遁不是个好办法,离开得一时的空闲,也给觊觎者提供了机会,韩宁在卫生间外见到谢程一时,突然觉得如果他有为非作歹的能力,将比王言洲过犹不及,但正因为没有,所以他珍惜每一次相遇。

她要张口,面前的人抢先一步说,“韩宁,没有那幺多借过。”

店外风大得很,卷得地上的落叶翻飞起舞,店内人多,受不了热到外面喘口气,偷闲抽烟的人也多,韩宁转悠半天,才找个避风又隐晦的位置,但胸腔里的那颗心跟迈开了腿似的,还在转悠。

“你在北京待多久,等到工作全结束?”

“图书翻译这块我没有做过,估计译稿质量要求这儿,张教授就要给我讲一段时间,了解专业术语后,开始翻译样章,样章没问题的话,剩下的工作就可以拿回S市做……”谢程一思索了一下,“大概一到两周……你呢?”

韩宁哈了一声:“今晚都是庆功宴了,自然马上就回去了。”

谢程一露出明显失望的神色,转头到一边看火锅店喜气的红色灯光,就待韩宁以为他要一直沉默下去,谢程一突然说,“冷吗?”

当温热的手复上自己的手背,韩宁才发现自己凉得吓人,她没带外套,只着了一件薄薄的衬衫,不知不觉已经抱起了胳膊。

谢程一似乎想为她暖手,似乎觉得这样不够,想要抱她,却畏惧她反感的目光。韩宁将他的无所适从尽收眼底,心想原来犹豫是这样的,也心想,他和王言洲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人,行事风格相差甚远,但喜欢上一个人的笨拙却是如此相似。

那他会怎幺办?

“两周,也好,”韩宁点点头,“趁这段时间想想,想清楚,我们俩的进展太快了,可能你混淆了不甘心和喜欢,有个词叫头脑发热,你知道吧,你现在就处在这个状态。”

谢程一笑了,旋即反驳,“那我能头脑发热一辈子。”

韩宁很不客气,“一直发热会变成傻子。”

“我是。”

他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承认了。

韩宁看了他许久。

“……王言洲骨折了,今天我去医院看他的时候,他问,”她省去诸多内容,言简意赅地说,“他问我,如果他不介意你的存在,我还要不要他。”

既然人生没有那幺多借过,那他会让开吗?

“……你真觉得他不介意?”隐晦的角落灯光昏暗,照不清神色,韩宁还是能感觉谢程一僵住了,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所以呢,你是想问我介不介意,还是直接……”

韩宁打断他,“我不想对不起你,所以我让你想清楚。”

她的眼多冷多清啊,犹如一眼望见鹅卵石底的溪流,她正大光明地坦白着自己贪婪的企图,浑身的肌肉都做好了准备,听见一声“不”就决定抽身离去,好像还扬言把选择权交给他。

在那个晚上就明白了,她的愧不仅仅是因为她做过的事,更多的是她对另一个人的无法割舍。

他来得太早,又来得太迟。

谢程一似乎听进去了,行吧,就用这点不见面的时候来思索吧,思索待在她身边这个得不偿失的机会吧,用一颗完整的心来换半颗心,俨然是一笔不划算的买卖,不是所有人都是王言洲那个精神病,又或者王言洲在赌,赌谢程一反而容不下他的故作大度……她不用谢程一现在给答案,一个七天,两个七天,新陈代谢都轮回一半了,脑袋里自然会剥脱下一层自己的影子,届时的不联系就已经是回答,韩宁如是想,她抑制住叹息的冲动,离开餐桌有段时间,现在也该回去了,这回真的要请他借过了。

韩宁擡脚时,肩上的手蓦然紧了一点,他说,“你让我想清楚,想清楚后呢?”

她还没有来得及想清楚后是什幺情况,谢程一就说了自己的方案,“如果想清楚后,我说我也不介意他,那你要在明面上承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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