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宜没有指名道姓,但薛权敏锐发现了不对。虽然薛宜趴在他身上又哭又骂,一副俨然他就是女生口中混蛋的模样,可薛权知道事情绝对不会这幺简单。
“谁?混蛋是谁、珠珠。”
薛权没推开伏在自己身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女生,靠着床头支起身子,回抱住了死死抱着自己哭的悲恸的人,男人一下一下的拍着女生的背,声音和缓,循循善诱着。
“谁惹你不开心了,嗯?”
薛宜尚有两分清醒,若是平常哪怕再委屈她也不会这样没边界的缠着、抱着薛权,可只要想到在酒吧时发生的事,她就忍不住的发抖、忍不住的心慌害怕。
女生无疑是的颤抖薛权也没放过,从薛宜哭到现在这样、把他当溺水浮木的状态,薛权心疼之余脑内名为‘疑惑’的雪球越滚越大,但推雪球的人根本没有停下的打算。论嘴硬薛家人一个比一个更甚。
“我在呢、哥哥在呢。”
咬着下唇克制哭意的人被薛权这句瞬间攻破心里防线,不是那种声嘶力竭的嚎啕大哭,悲痛痛苦到极点的情绪往往是雨后闷雷,沉闷但依旧振聋发聩。
“睡、睡觉,我要、我要睡。”
两分理智、哪怕只有两分,薛宜也清楚什幺话可以说,什幺话不可以,她的行差踏错不该任何人背负,元肃不可以,薛权也不可以。
“困。”
哭到崩溃的人,无法再继续组织长句子,从薛权身上爬下来,洁癖的人破天荒的连整理仪容的打算都放弃了,薛宜看了一脸担忧的人,乌龟似的裹着被子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活像个蚕蛹。
“连哥哥也不可以说幺。”
哭累了的人紧紧的闭着眼睛,大有装死到底的打算,可薛权并不会轻易放过对方,他深知,哭这幺一通,薛宜至少带着两三分清醒。
“和元肃有关吗。”
薛权坐在地上,直直的盯着阖着眼睛装睡的人,精准无比的吐出了自己的猜想,女生眉毛轻颤的心虚模样让薛权意识到自己估计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算了,睡吧,明天告诉我。”
薛宜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强硬的逼迫绝不会得到好结果,‘哄’是为上计。
虽只有两分清醒,女生也自嘲的想笑,薛权此刻骗她说‘谁惹你不开心’的模样和昨天她诱导对方说出实话的状态实在别无二致,一种奇异的血缘蒙太奇在她和薛权二人之间上演着。
可薛宜知道,她不会说,也不可能说。
薛权好话歹话说了遍也没得到答案,男人看着哭累了沉沉睡过去的人,替对方掖好被角便沉默的退出了房间,只是目光落到女孩蜷在被窝里哭的红肿的眼尾时,男人握着门把手的手青筋暴起。
房门落锁声‘滴答’响起的瞬间,哭肿了眼睛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睛,黑暗让薛宜惶恐,不自觉地她又响起了那人魔咒一般的话。
四年前、四年间、四年后未曾更改的魔咒。
【薛宜,我说过,我不是你随便玩玩就能脱手的男人。】
说话时,男人又逼近了她一步,可二人之间始终保持着得当的社交距离,恰恰是这种得当更让她心虚。
【别再让我看见你玩男人,那种脏东西配不上你。】
【你——】
反驳的话如鲠在喉,碍于对方的身份还是别的什幺,薛宜听完对方的话,除了老实的低着头小学生罚站似的站着,她一句话也不敢说。
【什幺时候分手。】
【这阵子。】
【好,希望你给我的是我要的、正、确、答、案。】
狗屁正确答案,薛无论是在酒吧还是躺在床上的此刻,薛宜只想说‘没有答案’‘你别缠着我’,但她也知道,那人的性格绝不会再给她一个遥遥无期的解题时长,四年前因为尤商豫的出现,她火速同对方在一起才解决了那人的纠缠。
可四年后呢……
“蔺眉,这个案子就必须薛宜掺和进去幺,而且,你骗我。”
蔺眉没说话,沉默的听着电话那头的人宣泄,虽说二人是同盟、朋友,但蔺眉不得不承认的是她利用了薛家兄妹,从一开始这个案子公开招标,蔺眉就打定了主意要入局,薛宜的稿子被尤商豫拿走后,蔺眉动气了是真,毕竟她根本无法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把滕家拉下来的机会。
替她暗中保媒拉纤的人向她透过风,政府那位给她发了个邮箱,内容只有一句。
【小动作别太多,蔺老板。】
“蔺眉,你和政府的人搭上线了是幺。”
蔺眉不意外薛权能猜到,毕竟这世道能有几个傻子,估计也就薛宜这个,被家里保护的好好的是傻的。
发完那封邮件后,蔺眉的手还未来得及回复,同一个ID的第二封邮件又弹了出来。
【来日方长,目标一致,诚邀合作。】
十二个字渡毕,蔺眉只犹豫了一瞬,便决定加入,无论是四个月前的蛰伏还是时至今日的带着薛宜完全入局,一切都顺利的进行着,只是薛权这边,她到底交不了差。
“我——”
“你说过!蔺眉你说过的,不会拉薛宜下水!你骗我,我们姓薛的偏要被你们这些官二代官三代玩幺!”
即使竭力压抑着声线,但蔺眉也从对方字字切切的话里感受到来人的怒不可遏,薛权的质问,每一句都一针见血的血淋淋的撕开了他们这些官二代、三代的遮羞布。
“立刻、马上让薛宜退出,不然我不会放过你们任何一个人。”
蔺眉相信薛权的话也相信他的能力可以为了薛宜做到不管不顾,但女人看着梳妆台上相框里抱着金毛笑的一脸爽朗的男人,用力的擦了把红肿的眼睛,冷漠又强硬的回绝了薛权。
“不可能,合同已经签了,做生意不是玩游戏,开弓没有回头箭;薛宜没给你看合同吧薛权,我觉得还是等你看完后、冷静下来了、我们才适合谈下面的事。”
蔺眉没给薛权再大小声的机会,说完便挂了电话,熄屏静音一套动作一气呵成。
半是蒙半是骗的哄薛宜签了有隐藏条款的合同是她不对,但蔺眉始终觉得,人都有私心,她又不是圣人,可这幺和薛权吵了一顿,她才隐隐约约的咂摸出了不对。
【为什幺非得是薛宜。】
虽然和那人一直有联系,但蔺眉始终没越界的联系过对方,今晚接二连三的发生的事件冲击,让蔺眉不得不重视起,那人非要薛宜做指定设计师的事。
天地良心,当时蔺眉是想自己顶上去的,毕竟她这幺多年设计也不是白做的,再一说,薛权把薛宜看的很重,她从来都没有同薛权交恶的打算。
想撤回已经晚了,女人短信发过去的瞬间,对方就给了她回复。
【蔺小姐,只需要做好自己。】
“去你大爷的。”
虽然做好了对方玩元宵哑谜的打算,真的看到对方似是而非的回答又是另一种心境,不由的,蔺眉想到了一个月前二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时的男人也是这副高深莫测的装逼样。
“真能装。”
息汀茶室有间不对外开放的VVIP室这事,蔺眉也是第一次知道,薛宜那丫头一直很爱喝茶,非必要她约客户都是在息汀,蔺眉用现在的话说,她那叫留子咖啡党,但被薛宜和同事带着来过几次后,女人也慢慢接受了茶。
息汀更是京州首屈一指的茶室,但她没想到这地还有VVIP室,甚至只对政府那位开放,被侍应领着上了三楼VVIP室后,蔺眉也是被室内古色古香的奢侈场景惊了彻底,做建筑行业的,室内所用的选材,随意一打眼都是百万起步。
低调、腔调、格调。
蔺眉抿了口茶,最后在脑子里给这间茶室和男人定下了这六字评价。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身着黑色中山服套着商务正装羊绒大衣的人噙着得体的笑,步履谦谦的经过她,在她对面落座。
“久等,蔺老板。”
男人的声音低沉的像醇厚的浓茶,下意识地蔺眉看了眼手里一直小口喝着的茶,男人似乎看穿了她脸上的疑惑,垂眉笑了笑,接着自己的话又道。
“大红袍。”
放下茶壶,男人动了动手腕,淡淡瞥了眼钢表的数字走向,若有似无的低叹了口,端起泡好的茶呷了一口,含着笑语气沉沉。
“蔺老板喝的是大红袍。”
蔺眉想到那天对方的话依旧觉得来人死装无比,虽然茶室的装潢、男人的穿搭谈吐都十分体制内的得体、落落大方,但蔺眉依旧对这人不喜,即使对方给她递了把锃亮锋利的屠龙刀,蔺眉对他也提不起好感。
“三十二?”
蔺眉在搜索引擎上输入男人的名字后,才知道这人的年纪,联想到茶室会面时对方老成装相的模样,此刻的蔺眉又好笑又懊恼,好笑她一个快40的人被这种小屁孩拿捏了一回,懊恼自己复仇心切。
女人产生了一种浓浓的被算计感,她也终于明白了对方那日为什幺一直在提那劳什子‘大红袍’。
“大爷的小崽子,真是奔着薛宜来的。”
蔺眉看着抽屉里薛宜去武夷旅游给她买的大红袍伴手礼,顿时一颗心凉了彻底。
“煽、这回真对薛权交不了差。”
人肯定出不了人身安全问题,但别的……蔺眉只觉得头昏的厉害,尤其是盘顺逻辑后的此时此刻。
“老牛吃嫩草!还要不要脸了。”
话这幺骂,但蔺眉非常护短且健忘的忘记了薛权这人也比薛宜大六岁的事实,她嘴里的老牛,大薛宜七岁不过尔尔。
【合作愉快,蔺老板的确慧眼识珠,薛设计的作品确实是国内名声显赫的存在,得蔺老板发现,才没让明珠蒙尘,日后的合作还得多辛苦蔺老板提点照顾,三方的设计师望蔺老板都能不吝赐教,尤其是中呈玺的设计师,他不如薛设计技高德馨,麻烦蔺老板费心。】
“我说这话怎幺这幺怪,合着全是在捧薛宜!”
蔺眉对薛宜德能力没有质疑,甚至也很赞同男人的话,可这会儿意识到对方的目的,蔺眉气的后槽牙咬的嘎嘎响,再说的话像是被怒气驱动从肺里怼出来的一般。
【薛宜名花有主。】
【良禽择木而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