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欠

虽是有些不甘不愿,但朱元璋和马秀英夫妻俩也都是聪明人。从郭子兴一来滁洲城,就把全权交还与他,连朱元璋手下的谋士李善长被他占去,也都不敢吭声。可这样却还仍是不够,郭子兴眼看着本该是炮灰的朱元璋,如今已经功高盖主,自己儿子却还是不成器的半大小子,自然是不满猜测。

马秀英上个月才发现自己有孕,两人头一次当父母,在欣喜之外却更是担忧。夫妻俩小心翼翼,连有孕的事都不敢张扬出去,生怕触了郭子兴的逆鳞。马秀英每日都晨吐地厉害,却怕被人发现,自个儿天天躲在屋里干呕,连门都不敢出。朱元璋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恨自己给不了当初说的保障,只能更加卖力,天不亮就开始操练。可这些表现更让郭子兴觉得他有不臣之心,搅尽心思给他揽了个莫须有的罪名。说是各个将领都会向他孝敬些钱财贴补军需,可朱元璋胜战连连,却一毛不拔,定是贪污了不少。军中一些早就看他不顺眼的人,自然也应和起来,三三两两凑了不少看似成立的罪据。因此,郭子兴来滁洲城不到半年,朱元璋就被他成功打入牢中。

马秀英正歪在榻上,盘算着朱元璋该给她带些酸果蜜饯来,可却听到门口一众兄弟嚷嚷,“大嫂,大嫂!”,心下一惊,慌忙起身,把大家伙请进门来。毕竟谁都不知道她有身,出了这种大事更是语无伦次,徐达头一个道,”大嫂,你要救救大哥,他被郭大帅关进牢里去了。“马秀英脸色一白,强撑住自己,颤声问,”怎幺回事?什幺个理由?“听完来龙去脉之后,马秀英咬了咬唇,微微笑着安抚道,”都是误会,父帅过几天就会想明白了。也不怪父帅疑心于元璋,我们每次只顾着把银两分给自家兄弟,却没想为郭家军大局着想。我这就典当些首饰,给父帅送去贴补军需。“

众人一愣,却也放下些心来。只独汤和依旧皱着眉,犹豫半天吞吐道,“我听狱卒说,郭大帅特地吩咐了,不给元璋送饭。弟妹可得好好劝劝元帅,不然元璋。。”马秀英摆摆手,装作风轻云淡,“都是一时气话,我去向义父赔个不是,他老人家气就消了。”顿了顿又道,“如今就是因为受人挑拨,让义父开始怀疑起我们。还请各位照常为郭家军效命,义父和元璋也都才能心安。”说罢,深深一福。

送走各位兄弟,马秀英就开始打点起金银首饰来。明明当初想着是卷款逃跑,可如今就算是为了肚里的孩子,也要倾家荡产把它爹救出来。更没有时间难过,汤和的话虽是轻飘飘,却已足够明晰,郭子兴就是要朱元璋的命。她不知道有多少把握能把他救出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她在郭家后院多年,还贴身服侍过小张夫人的女儿,知道唯一能劝动郭子兴的人只有小张夫人,便把一包裹家当送到她面前。小张夫人知道她是为了朱元璋而来,没等她开口就宽言让她放心。压抑多时的眼泪这才奔涌而出,“夫人,元璋和我年轻不懂事,考虑不周,忽略了军需的困难。我们两这几年只顾自己攒了这些东西,实在是罪过。还请夫人代大帅收下这些,原谅元璋这回吧。”小张夫人看跪在地上的马秀英,也是于心不忍。这姑娘她也算看着长大,从来都尽职尽责,对她敬重有礼,叹了口气,起身挽起她来,“你父帅那边,我会帮忙劝劝。\"

连着两天,都没有要放朱元璋的消息,马秀英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想着他那天早上就只是草草吃了些东西,到了现在可真是饿了整整两天了,总不能眼瞧着他活活饿死吧。天未亮她就悄声进了厨房,刚顺手从灶台摸了个饼,就听到有人来了,忙不迭地想把饼藏进怀里跑了出去。过于慌张,等她跑了出来才发觉这饼烫的扎人,却也没法拿出来,只能又是一路小跑去了牢房。

马秀英给狱卒塞了几两碎银,才终于可以单独隔着牢笼见到朱元璋。他早已饿得眼冒金星,瘫在地上,只想着为了妻儿好歹还要再多撑一口气,所以见到马秀英时,都以为是幻觉,蹒跚着向前爬来。马秀英的胸口已被烫的麻木,急着把饼拿出,又撕扯着皮肉,疼的她直吸气。朱元璋撑着牢栅努力站起来,只见她满脸通红,很是反常,”秀英,你怎幺了?“

马秀英痛的说不出话来,满眼是泪,只把饼递到他嘴里。朱元璋如狼似虎般吞咽,这才恢复了些神智,意识到这热饼哪里是容易带进来的。擡头惊惧地望着她,”你藏哪里的?这幺烫你是?“

只见女人捂着胸口,皱眉道,“快吃吧,别让他们发现了。”竟扭头离去了。

朱元璋看着女人离去的背影,直直跌坐下去。发狠了般把整个饼塞进嘴里,涕泪俱下。

马秀英刚回房想看胸口,就听小张夫人有请,只得又咬牙前去。小张夫人让她坐下饮茶,可她双手刚一接茶杯,就感到身前的衣物牵扯地生疼,忍不住嘶了口气,大颗的泪珠也滚落下来。见小张夫人疑惑的眼神,只好硬着头皮跪下承认,是她偷了饼去找了朱元璋。小张夫人也是讶然,忙拉起她仔细问道,“那幺烫的饼,可不把皮烫坏了?让我看看。”

衣襟下,胸口一片红肿地吓人。“坏了,别留下疤来,我去给你找郎中来。”马秀英摇摇头,”不妨事,过几天就好了。“小张夫人不应,\"你姑娘家脸皮薄,却不知道这里最是敏感难忍,要是留下病根来,以后可有的你受了。”

郎中到了,开了些膏药,还顺便摸出了喜脉,孩子都已经三个月了。小张夫人嗔道,“姑娘家家,怎幺糊里糊涂过着。“   马秀英脸微红,低声答道,“不知道。我一直月事不稳,元璋最近这幺忙,也不想让他费心。我现在只怕这孩子还没出生就没了爹。”,又滴出些泪来。小张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净瞎想!我今天就是想和你说,你义父也就是在气头上,昨儿他都跟我说好了,明天就把朱元璋放了,你呀还是自己好好回去歇着吧。”

连着几日的惊忧失眠,马秀英已经累到快要虚脱,搽了药膏就沉沉睡了一天一夜。等朱元璋终于回来,她才悠悠转醒,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却又晕头转向。朱元璋忙坐到床前,扶着她起身,一掀被子,却是惊恐万分,叫道,“血。。。”

马秀英看着身下,苦苦一笑,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哽咽道,“朱元璋,你可欠我一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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