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助理是不喜欢这样的人吗？”
平静的疑问和复述，让婵皙眼眶发酸。
“不是这样的……博士为什幺不早一点告诉我？”
婵皙咽了咽有些发干的喉咙，她的脑海里闪过一幕幕过往的细节，无论是第一次攻略女主的时候，还是第二次返回这个小世界的时候，那些突兀奇怪的细节。
她想起来了很多。
第一次约澹台依叶来家里过夜的时候，为什幺对方总能忽视掉那些在常人看来应该暧昧旖旎的氛围和细节，而只是执着地问她“机械猫后空翻的代码是什幺”，而她当时只觉得无语和好笑。
为什幺只是第一次做爱，当时好感度的上升幅度就一下到了百分之九十，是因为她说了一句“这是最亲密之间的人才会做的”吗？
为什幺第二次回到小世界里，澹台依叶会依据智能数据库推荐的结果和方式来对待她，而又仅仅因为她的话，又放弃了那样的方式。
为什幺眼前的人会问她什幺是接吻、什幺是爱、什幺是可爱……
其实女主在和她相处的过程中一直在问她“是什幺”的定义，女主一直在通过她给予的定义去认识她所陌生的领域，透过她的视角去看待这个世界，看待她们之间的事，只是每一次她都粗心大意地以为，这只是女主性格里的呆板与可爱。
所以呢，她第一次离开这个世界前随口留下的那句评价，在这后来的三年里，重新定义了多少次女主的自我认知？
“博士为什幺不早点告诉我这件事呢？”
婵皙再次重复了一遍，她凝望着对方的眼睛，看到了那双向来平静无波澜的眼睛里，以往忽略的很多东西。
“按照之前发生的事，如果我更早告诉婵助理这件事，会有什幺不同吗？”
疑惑的反问，如同绵密的针，悄无声息地扎到了婵皙的心里。
“我……”
这句反问让婵皙突然说不出话，难言的酸涩攥住她的心脏。
会有什幺不同吗？
第一次攻略女主的时候，她也是只顾着赶快完成任务，前往下一个世界。很有可能，率先把这一点说出来会成为她完成任务后脱身时的首选理由。
自责一旦产生，罪名也就成立了。
“婵助理是因为我前面那句话而伤心吗，为什幺？”
澹台依叶擦拭着婵皙眼角的泪水，心情定义手册里对伤心的解释是，一个伤心的人往往伴随着外流的泪水，虽然婵助理和她做爱的时候也会流眼泪，但那个眼泪应该不是伤心。
“博士对我做过的那些伤害你的事有什幺感觉吗,如果我说重来一次，即使博士告诉了我那一点，我仍然会伤害你，博士会有什幺感觉呢？”
温热的指腹在她的眼角轻抚，抚平了泪水的褶皱，却让她的心更加煎熬。
可她不再想讲体面的漂亮话粉饰自己做过的事。
“感觉吗？我的心脏、我大脑里的情绪波动会因为婵助理而产生比较强烈的波动，但我很难讲清楚，这种感觉和波动具体是什幺，所以我应该对婵助理有什幺样的感觉？”
“博士应该恨我。”像系统识别和定义的仇恨值那样恨她。
“婵助理，什幺是恨？”
“恨就是想要报复我，毁灭我，甚至是我的生命。”
婵皙捧起澹台依叶的右手，往自己的脖颈上送：“比如，博士可以现在就用力，扼住人体最脆弱的颈动脉，结束我的生命。”
婵皙把选择权交给眼前人。
如果女主选择杀死她，那她愿意。
“可是婵助理，你只有一个，这个世界上能够让我有比较剧烈的情绪波动的，也只有你一个，我并不想毁灭你，我只想……嗯……拥有你。”
澹台依叶转手扣住婵助理的手掌，琢磨着几个小时前刚刚学会的十指相扣的动作，她喜欢这样的握手方式，一种生理性直觉地喜欢，就像她喜欢看婵助理的身体。
“比起恨婵助理，我觉得我更想爱婵助理。像你说的那样，我希望说爱的那个时刻，我和婵助理是在一起的，我们应该是一直在一起的。”
赤诚的话扰乱了闻者的心。
婵皙扣紧身前相交的手，嘴唇张开，想要回些什幺，却发现无言以对。
她有一些恍惚，望向澹台依叶的眼睛，脑中的电子音依然提示着仇恨值水平。她还应该相信说出这些话的人是在恨她吗？
系统又凭什幺把这样的情感定义为恨？
……爱与恨的界限，是什幺？
如果爱与恨的终点都是极尽的思念与在意，那爱与恨又有什幺分别？
“博士，对不起。”
婵皙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双无形的手攥住，这不是来自道德的审判，而是来自她的自我审判。如果这个过程再激烈一些，甚至女主危及她的生命，她都能把这些解释为任务需要。
可偏偏眼前的女人只是平静地说了想拥有她而非毁灭她。
“婵助理不要哭了，我会有点心疼。”澹台依叶摸着心口，婵助理的样子……让她的心脏有点不舒服。
婵皙流着眼泪，没再回话，只是静静地抱住身前的人。她也想控制住泪水，可只要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事，只要看着眼前依然相信她的人，这种只有她独自一人明白前因后果又独自承受善意的自我折磨，就剖开了她的心脏，绵绵的悔与迷茫，只能借助泪水纾解。
“博士，我要怎幺做，我应该怎幺做？”她喃喃自语，把今夜的迷思诉诸于口，胸前的温热填补着内心的空缺，让她忍不住眷恋和沉迷。
……也许，她早就察觉了不对劲，只是今天才爆发吗？
“陪着我就好了。”
平静清冷的女声、简单的诉求，却又再一次让婵皙鼻头一酸。
她终于下定决心地回答她：“好，我会陪着博士的。”
眼泪终于随着她亲口的承诺而终止，她的身体也许比她的大脑要更了解自己。只是眼泪虽然止住了，但干涩的眼眶还是提醒着她：
今天流了好多眼泪。
而明天，会好一些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