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合欢宗创收大头,炼器楼雕梁画栋、碧瓦朱甍,白玉为阶,檀木作柱,一靠近便闻得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
院中一棵参天古树,树干虬曲盘结,鸟羽似的叶子层层叠叠,绒绒的粉色花团一簇一簇点缀其间,花萼相辉。海风轻抚,花影摇曳,树影婆娑,侧耳能听得楼中隐隐约约若有似无的奇妙“歌声”。
当年殷长老力排众议,硬将炼器楼修成了忘忧岛最穷奢极欲的打卡点。殷长老说,来合欢宗消费的,非富即贵,装修要大俗大雅,既要有面子,也要有里子。
张小丽在外头把鞋上的泥蹭掉了,才敢进门。
小心绕过冰绡帷幕,张小丽入了里间,半身掩在柱后,手紧张地攀着大漆柱,外间明珠柔和的光漫过窗棂,覆在她手背上。她悄悄探头,暗中观察。
里间,殷长老侧身站着,大大咧咧敞着胸口,衣衫不整,长发散乱,罕见地拿着本册子,神情认真。
几十个弟子有条不紊地结出阵法,流水线似的封印什幺的长条状的东西。张小丽没看得真切,里头便传来了殷长老的声音。
“小丽,你来做什幺?”
张小丽一呆,大能修为高深就是不一样,只在台上见过一次,殷长老就记得她了。
她厚着脸皮赔着笑脸,挪到殷长老面前,拱手作揖,“见过殷长老。”张小丽有些紧张,双手交握,干笑着说,“云达师姐同我说,长老这儿有点差事……”
殷长老目光不曾从账册上离开半分,“确有此事,你消息倒灵通。”他又翻了几页账册,眉头拧起,嘴角下撇。
张小丽琢磨不出他的意思,不自觉缩了下脖子,不敢出声。
过了半晌,终于,殷长老将账册随手一丢,那蓝面册子自动飞到书架上。殷长老双手背在身后,“剑宗派人来同我说,你现在是剑尊名下荣誉弟子,能在龙脊山来去自如,畅通无阻,是也不是?”
“啊?……是。”
殷长老颔首,“那送这几把剑去龙脊山的好差事,就交给你了。”
“啊?”
云达早就知道殷长老要派这事儿给我吧?
张小丽刻意回避和剑宗有关的记忆,不想与剑宗相关的事儿又送上门来,哪怕顶着什幺“剑尊荣誉弟子”的鼎鼎大名,心中也颇有些不乐意,便企图抗议:“长老,能不能——”
殷长老骤然提高了声音,“怎幺?你还是其他宗门荣誉弟子?”
张小丽以为他是讽刺自己背着合欢宗抱了剑宗的大腿,连忙道,“没有没有,弟子生是合欢宗的人,死是合欢宗的鬼!”
殷长老拖长了音调,阴阳怪气,“送一把,一百灵石,你这一趟赚的不少。要不是门内一时间找不到能进龙脊山的人,哪里要等你来送。”话里话外暗示张小丽不要不识擡举。
张小丽听到一百灵石一把,眼中精光一闪,复又黯淡。
要是不小心遇到了李仙师他们一门的剑修……更坏一点,又碰上玉荣仙君…
“你且放心去,”殷长老上下扫了她一眼,“剑宗以强为尊,有了剑尊的话,何人敢动你?”
何况,张小丽眉心一点金色,正是一道剑咒。
张小丽悲观地想:退一万步来说!我真出了什幺事,剑尊赶到时,说不定尸骨都凉了。她比殷长老低一个头,在大人物面前低头惯了,硬着头皮飞快掀起眼皮偷看殷长老的神情,他已有些不耐烦了。以后到底还是得在合欢宗讨生活,张小丽暗叹一口气,强撑起笑脸,谄笑道:“多谢殷长老关照,我一定送到!”
殷长老点了点头,“朝薄,领她去取剑。”
*
游廊无人,冰绡下,夜明珠柔和的光柔和淡雅,如梦似幻,暗香浮动。
张小丽跟在朝薄身后,朝薄粉色衣衫大v领,张小丽觉得颇为眼熟,多看了几眼。
谁料朝薄突然转过身来,张小丽差点撞上他硕大的胸肌,鼻尖离胸上粉色的一点咫尺之遥。张小丽还没反应过来,先吸了一口异香,看着眼前雪白的一片,眼睛都直了,怕自己此刻呼出气喷到人家胸上,连忙屏住呼吸。
张小丽晕乎乎地想,外头人都说合欢宗里连男人都是香的,居然是真的……
朝薄向前半步,张小丽便后退半步。
几步下来,张小丽已被朝薄逼得后背紧贴柱子。
张小丽手足无措,嘴唇哆哆嗦嗦说,“朝朝朝朝朝薄师兄,这这这这这是做做做什幺。”
心里却想着,我去,好奶的大白子。
朝薄在她耳边轻轻吹了口气,似笑非笑:“你眼睛都快粘在我身上了师妹。”
他这“粘”字说得千回百转,好像张小丽已经把他如何如何了。
张小丽在何村身高已经鹤立鸡群,这位朝薄师兄又比她高上许多,他俯下身来,能将她整个笼住,倒显得张小丽小鸟依人了。
“师师师师兄,我我我我看你有些眼熟,多多多多看几眼。很正正常。”朝薄挺翘的鼻尖若有似无蹭过张小丽的脸颊,她紧闭双眼,缩着脖子想躲。
“这样的搭讪借口太老套了,师妹。”朝薄沉沉地笑,热气喷洒在张小丽的脖颈之间,烫得张小丽头脑发昏。
“这这这这不不不不大好。”
俺娘和俺讲找到了要一块儿过一辈子的人,是要带回村给相亲们掌眼滴。
张小丽紧闭双眼。
“可你没推开我。”朝薄眼含笑意,单手抱住张小丽的腰,把她往上抱了几寸,唇落在她颈侧,轻轻吻下。
张小丽绝望地发现自己只攀着他的肩,确实是一副口是心非,欲拒还迎的模样。花瓣似的吻一触即离,月光下朝薄的眼睛亮晶晶的,张小丽差点就要以为这个有些眼熟的男人深爱自己了。
“怎幺,不喜欢我这张脸?”朝薄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脸蹭了蹭张小丽的手心。
张小丽耳根一红,却突然想起了他是谁,他是前几日给合欢宗拍宣传片的师兄。那日她背着猪草,远远路过。
“师兄,放我下来吧。我没有那个意思,取了剑我就要送去剑宗,时间紧。”
朝薄乜眼,刚刚的气氛还很好,怎幺突然急转直下。眼前这个师妹灵力低微,长得只能说还算可以,他加班加了几天,急需亲个嘴儿疏解一下压力,她却不配合。
扫兴。
朝薄只得把她放下,一言不发地转身领路。
张小丽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搭话,“师兄,咱合欢宗什幺时候还干起了铸剑的生意?”
朝薄顺着台阶下,恢复了笑脸,“师傅前阵子新研发的,专为用剑的修士设计,只要剑在手边,随时随地,想做就做。”
“啊?”
“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剑?”张小丽又重复了一遍,“剑?”
“对,就是剑。”朝薄觑见张小丽脖子上自己留下的唇印,话头一顿,继续道,“男修,一般前用剑鞘,后用剑柄。女修按需定制。”
张小丽呆一瞬,最终还是问出了口,“那这改造过的剑修出剑灵,会不会,会不会不一样?”
朝薄笑了,“世间能把剑修出剑灵的能有几个?”
“那,那对剑意有影响吗?”
张小丽的脑子莫名其妙浮现出剑修对决的画面,两人持剑而立,你来我往,不出片刻,便有一人落了下风,面红耳赤,喘息不已。原来另一人手中的剑是合欢宗炼器楼出品,招招让人欲仙欲死。
朝薄粉袖一摆,语气不善,“又不是你的剑,别操心了。”
张小丽讪讪闭嘴。
此后,一路无言。
拿到要送去剑宗的几柄剑,张小丽看了下地址,紧张地搜寻有没有第七峰。
很不幸地是,有。
坏了,这下要直面玉荣仙君了。
张小丽知道自己惹了朝薄不快,踌躇片刻,鼓起勇气开口:“师兄,这把剑,就这一把,能不能先不送?或者换个人来?”
朝薄嗤笑,“你同我师傅说去。”
张小丽只好硬着头皮接过剑。
“本来也轮不到你,今天师傅同姬家那傻儿子闹了不愉快,才让你捡到这差事。”朝云话里颇有“赏你的还敢不接”的意思。
方才他还想同我亲热,现在竟是这样的态度,张小丽虽然修为低微,也是有自尊的,下决定再糊同他说话。
“对了,你手上这把剑,剑主吩咐,送去第七峰时务必小心,不要惊动任何人,悄悄放在后厢房床下的暗格里。”
张小丽点点头,不由想到李仙师,这剑十有八九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