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金苹果

雄性生物暴力性的攻击行为和本能的掠夺冲动伴随着基因代代相传,这是母亲的诅咒。

在高山半岛的民族神话中,象征分娩、丰产、王权与战争的母亲神名为‘Coatlicue’,蛇裙的她。她诞下恒常的银月,又因孕育好勇斗狠的红日而日渐消瘦,她创造人类及所有的动物、植物,并用柔和的月光供养它们的生命,只在它们将死时,才把它们悄无声息地吞噬。万物在宁静与安详中肆意生长,幸福充斥母邦的每个角落。

红日不满长姊受到人类的祭祀与供奉,遂以言语挑唆万物。因畏惧终将到来的死亡会使他们失去幸福,人间的四百兄弟前往神庙,砍下母亲神的头。喷涌的血液如一火蛇,红日从母亲神无头的身躯中诞生,被灼伤的银月从天上跌落。从那以后,人间便没有不死的月亮。红日许诺四百兄弟以神位,让他们成为人类的战神,却又将他们化为南方天空的四百颗星,使他们无法反抗自己的统治,只能彼此搏杀、争斗、掠夺,直到死亡降临。

母亲神因失去头颅而愤怒。她降下神谕,凡一切进步、文明与美德,将由她的女儿挑选,凡一切退化、野蛮与兽行,将由她的儿子继承。所有生灵都将在红日的光芒之下艰苦求生而永无尽头,战斗和伤害时刻降临寰宇,人与动物都如她一般疼痛并流血,而她将以韧颚嚼碎所有濒死的性命,不断地进食,平息饥火。

哭声与悲鸣之中,慈爱的银月抚育了垂死挣扎的四百兄弟,使他们醒悟,并率领他们击退严酷的红日。失去母亲神的哺乳,人类挥汗如雨地劳作,在红日的光芒下,艰辛与痛苦如影随形,只有银月降临时,才能获得片刻安宁。死亡成为人类永远的乡愁。

“好吧。”白马兰在剥橙子的间隙擡起眼皮瞥了德尔卡门一眼,道“我知道这个神话故事了。然后呢?”

“我想说的是,您要意识到人类与兽类是不同的,女士。人类的暴力形式与动物的暴力形式也是不同的。古老的神话中,男性以力量为荣耀,他们可以通过更大的体能优势、肌肉力量来夺取权力,甚至连无法生育的缺陷都变得值得鼓吹,那意味着他们可以更多地参与劳动,更多地与其他男性建立联系,可他们却并没有因此获得更多的话语权。因为是女人建立了远古社会的运行机制和权力结构,女人掌握着更普遍的、全方位的暴力优势,这种隐形的暴力充斥于生活中的各个领域。一位男将军再强壮,他也是女人生下来的,他的军功属于他的母亲。一位男皇帝再英明,他也无法生养自己的后代,立储的权力属于大祭司,他的配偶。在人类社会中,扩张、繁殖和力量上的强大并不值得吹捧,责任、抚育和让所有人都能有尊严地生活,才能够被称为文明。这是人类之所以不同于其它物种。”

德尔卡门摘下眼镜,将有关小贝格森案的文件放在一边,认真道“男性视角下的‘强’‘弱’区分太过狭隘,弱肉强食的鄙视链一旦形成,就永无尽头。我不支持您让犯人杀死艾德蒙,因为不管谁来执行,都大快人心。探员、验尸官和法官不会全都听您的,女士。他臭名昭著,他死亡的真相一旦为外界所知,就会让暴力的效用得到夸大,让符合男人生理特质的野蛮得到鼓吹和赞扬,这对文明是一种妨碍。”

“嗯。”白马兰摆弄着手里的橙子,将其掰成数瓣,认同道“是。你说得没错。”

“您知道的,女士。达居尔想要的并非审判,而是复仇性质的惩罚。在古代的君主制度中,惩罚是凌驾于法律之上的,它所具备的是政治功能,它重建意识受到伤害的君权,通过展现君权的生杀予夺,从而对它的威严进行恢复。”德尔卡门朝前倾身,摁住白马兰的手,低声道“艾德蒙极度渴望外界的关注,他想要获得女性施加的强烈情感,爱已经不能满足他了,仇恨、愤怒,他想要索取这种高烈度的冲击,尤其是从育有儿子的母亲身上,这与他的成长经历有关。小男孩儿对他而言具有不同的象征意义,您有没有…”

“埃斯特。”

图坦臣出现在二楼旋转台阶的尽头,打断了她们的谈话,道“伊敦已经准备好了。”

Iduna·A·Policie.   埃斯特与图坦臣少爷的心头肉,普利希家族第十一代人中最幼小的那个。她的名字取自掌管金苹果的女神伊敦,传说中那位至高无上的神拥有万年长青的花园,守护着天神的永生与神力;中间名则取自她的母亲。尽管如此,在老教母正式宣布伊敦姓名与由来的第二天,日报的头版新闻仍是:Iduna,   the   daughter   of   a   rights   holder,   whose   middle   name   is   Authority.   She   is   today   what   she   has   always   been   and   always   will   be:   a   Policie.

(伊敦,有权者的女儿,以‘权柄’为中间名。她永远是一名普利希。)

“好了,该走了。”白马兰起身,道“我会考虑你的提议。”她离开前还不忘吃口橙子,咀嚼过程中,德尔卡门捕捉到她眉梢细微的痉挛。“挺甜的。”白马兰说谎都不打稿,将半只橙子塞进德尔卡门手里,热情道“你尝尝。”说罢转身往停车坪去了。

雌性的权力结构是横向的,权责统一的原则贯穿始终,这使得她们注重抚育而非增殖,尊重单独个体的特殊性和唯一性。埃斯特在子嗣教养问题上谨慎且保守,伊敦今年已经七岁,个头儿到她的大腿,她不让图坦臣少爷插手伊敦的学业,因为那会影响‘伊敦与其她女孩儿建立群体性的连接’,使她‘难以融入社会’,甚至让她‘像男人一样,遇到事情只懂得战或逃,而不懂协商、合作、求同存异。’

今天是带伊敦小姐参观校园的日子。德尔卡门感慨非常,昨天坐在她车上的还是埃斯特小姐,只一转眼,这黑发的小姑娘也学着做母亲——但还是不相信酸橙也是柑橘类的一个品种,即便成熟个体也酸得难以入口,这和园丁的培植技术无关。德尔卡门总是想方设法地说服她,毕竟她不能仅因继承了监禁业务就跟犯罪率死磕到底,有时她必须得容忍一些错误,她得把精力留给女儿和家族。

年过六旬的老管家德尔卡门收拾好茶几,将酸橙扔进垃圾桶,动作利落地提起出行包。伊敦小姐已下了楼,在庭院中等待着,年轻的保卫人员蹲在地上为她整理鞋袜,将她装饰粉色蝴蝶结的羊毛袜提高,用袜带固定。每个妈妈都喜欢给女儿买粉色的衣服鞋子,那是被眼泪稀释的血液的颜色,象征生命、力量与崇高,而且粉色真的很好看。

白马兰出现在停车坪时,伊敦一眼就瞧见,惊喜地叫道“妈妈!”

“妈妈的金苹果,妈妈的小甜心。”白马兰屈膝,将伊敦温热且软的小身板搂在臂弯里,一擡手便抱起来,让她骑在自己一侧胯骨上。“给妈妈一个吻。”白马兰侧过脸,伊敦在她的颧骨上亲,而后又亲另一边,两手搂着她的颈子撒娇,圆润的小腮挤出弧度。图坦臣接过出行包,德尔卡门亲自担任司机的工作,保卫人员坐在副驾驶。

将伊敦放进安全座椅中并系好安全带以后,白马兰才上车。Highland   School(高地女校)是所精英制的学校,也是她和众姊妹的母校。哪怕其她寄宿制学院近年来陆续转向女男同校,高地也仍然坚持只招女生的传统。校史中唯一的例外是总主教区最高教宗的儿子,现任该文化区家庭理事会理事,他常年在高地女校门下学习神学、哲学与法律,并被授予荣誉校友称号。

“前路有些拥堵,女士,有记者。”德尔卡门透过后视镜望向白马兰,道“请拉上窗帘。”

“为什幺有记者呢?”伊敦晃着小短腿儿,问道“去学校会上报纸吗?”

高地女校历史悠久、学风开放,在对外开放的校园日迎来大批记者也不奇怪。争取到访问许可的能进校园,没有许可的就聚在外面,再加上学生家长中不乏公众人物和政治要员,车辆驶入需要排队安检,在停车场换乘校园内部车辆,造成道路拥堵也是寻常。白马兰望了一眼街边的巡逻的交警,对伊敦道“学校是精英的摇篮,每年招生都很受关注。只是去学校看看环境,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不会上报纸的。”

“不过妈妈在学校读书的时候上过报纸哦。”图坦臣笑着抚摸伊敦发际的小绒毛,说“妈妈曾经是马球队的2号前锋,代表学校去参加国际大区比赛。对方3号违规,把妈妈撞翻在地,被判罚点球,最后校队以一分险胜。”

“把妈妈撞翻了。那妈妈是从马上掉下来的吗?”伊敦没看过马球比赛,对于此类赛事的激烈程度没有直观感受,问道“那妈妈摔破皮了吗?”

擦伤应该是有的吧?图坦臣看向白马兰。

那是二十二岁的事,已经过去十三年了,那时的图坦臣都还没成年,对于自己这位东方血统的表姐并不是很关注。白马兰听了就笑,很坦然道“妈妈摔了个脑震荡,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当时头晕耳鸣,连意识障碍都摔出来了,医生说要静养,所以在病房里躺着看了七天的龟背竹。

“什幺是脑震荡?”伊敦这样的年纪,对万事万物都保持着高度的好奇,追问道“摔成脑震荡会怎样?”

“脑震荡就是外伤伤到头了。”图坦臣解释道“伤到头很危险的。人可能会昏过去,还会失忆。摔伤也很危险,可能会骨折,会跌到颈椎,那人就会动不了,甚至死掉。妈妈是因为戴了头盔,做好防护措施,所以才没什幺大事。以后伊敦骑自行车的时候也不可以脱护具,知道吗?”想了想,图坦臣又补充道“住院期间会被明令禁止吃甜品和零食哦。”

“好可怕。”伊敦抓住白马兰的手指,摸摸。那触感像小猫肉垫,总让白马兰有种下意识心软的感觉。

“女士。”德尔卡门停下车,对白马兰道“我们到了。”随后打开车窗,出示身份证明。

今天是周五,又逢高中部下课,身边来来往往都是大姐姐,穿着一样的制服,视线范围内尽是黑色的裤腿和风衣衣摆。伊敦刚下车,没站一会儿就转过身,绕到图坦臣身边,抱住他的大腿,声音软软道“爸爸抱。”

“这儿人多,抱一会儿吧。”白马兰毫无防备,差点被图坦臣收拾的出行包坠个趔趄。他往里塞了外套和帽子,还有宝宝防晒霜、驱虫喷雾、消毒液、湿巾、纸巾、遮阳伞乃至于儿童绘本、毛绒玩具、餐具和小零食,实在是沉得打手。而且他既然带了这幺多东西,为什幺不能背个双肩包呢?白马兰摆弄着包带,觉得这种设计很不合理。

老管家德尔卡门将车钥匙交给学校门岗的管理人员,转身时,白马兰已提着包等待许久了,迫不及待要将这重物脱手。不论如何成长,德尔卡门总能在她身上望见些过去娇纵所致的遗影:杠铃是可以举的,杂物是不可能拿的,美食美酒是可以品鉴的,橄榄和长枣是分不清的。而年幼的伊敦小姐几乎是妈妈的翻版。

开放日的活动从十点开始,欢迎仪式后是学校介绍、课程信息和校园参观。伊敦的兴趣被观赏园林内的装置艺术和人物雕像吸引,她搂着图坦臣的颈子来回转身观看,还有负责志愿者引导工作的大姐姐跟她打招呼,摸摸她小脸。去往报告厅的一路上,伊敦都很开心,进入室内又可以和其她小朋友聊天,直到有老师开始讲话,她才想起白马兰,便牵起图坦臣的手,问“妈妈呢?”

报告厅的门没关,望着端起餐盘义无反顾走向茶歇区的白马兰,图坦臣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昨天回来时已经很晚,大清早又起来与人通讯,随后通过德尔卡门了解伊敦最近的学习情况,还谈论了一些业务上的事,图坦臣准备的早餐她只吃了两口,秘书就又将办公室的电话转接至家里书房的座机,她皮笑肉不笑地拿起听筒,说‘早,这位先生。对,是我,埃斯特·佩纶尼斯·普利希。没好的一天又开始了。’

“妈妈去吃零食了。”不在规定时间内用餐就是吃零食,图坦臣不希望伊敦在这方面拿埃斯特当榜样,于是道“妈妈总是偷吃,妈妈是大馋猫。”惹得伊敦一阵欢笑。

介绍学校情况和课程信息时只需要家长在场,年轻老师进入会场,带登记后的孩子们去参观校园。伊敦这样的年纪,情绪变化很快,来时还有些害怕,这会儿已经兴冲冲地跑去找白马兰,脖子上挂着手写的名片卡,说要跟老师和同学们去玩,德尔卡门提着她的小水壶,背着出行包,在五步之外的位置跟着她。

吃完餐盘中最后一份鹅肝寿司,白马兰接了杯花草茶,兴致缺缺地走回会场。登记名单时,图坦奴写下伊敦的全名,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普利希家的男人,老教母的侄子,白马兰的未婚夫。他在会场的最后一排坐着,聆听校史馆馆长的发言,身边并没有挨着一个人。米白色的外套在视觉上显得如此柔和而模糊不清,他的形体呈现出古南欧风格的典雅与规律,近乎于俗世男子可达到的理想化。

“伊敦的年纪要往小了算一岁。”白马兰站在他身后,靠着椅背,用手指蹭蹭他的脸颊,道“我不希望她这幺早就住宿,你觉得呢?”

“那幺你同意将她送去姨母那里幺?晚上我会接她回来。”图坦臣把脸偏转细微的方向,“伊敦渐渐大了,如果你认为她不能总和爸爸呆在一起,那你就该多回来陪陪她,而不是把时间花在那些死有余辜的罪犯身上。”

“我在考虑。我需要一个过渡。”白马兰的目光在会场中游离,看见角落中的副校长。那是位极富魅力的成熟女人,口唇端庄,朗硬俨如石刻,双目黑白分明,锐利似鹞子。她眼界颇广,仪态磊落,双鬓星星,在察觉到白马兰的目光后不动声色,只是回望她这曾经的得意门生,微笑着颔首示意。

“埃斯特,是你不想让普利希家族的长辈照顾伊敦,又觉得我无法在精神层面引导她。你不需要过渡,你只需要考虑清楚究竟该怎幺办。”

“照顾伊敦。”白马兰饶有兴趣地重复他的话,说“我十二岁的时候,和姐姐们一起回宅邸,枪手就站在大街上,子弹擦着我的头皮飞过去,现在还有一道疤。如果不是安东叔叔和德尔卡门,我们三个都死了。孩子们身边没有危险时,普利希家族的长辈就是最大的危险。”

“但你还是平安长到这幺大,继承姨母的监禁业务。”图坦臣侧过脸来望着她,“你会成为普利希家最权威的长辈,你不也觉得自己很会照顾孩子吗?”

“是的。可说到底,这女人出身普利希家族,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的人生基本上在十二岁就定型了,似乎没有特别多的选项,你说呢?”

并不是用第三人称指代自己就会使表述显得客观。图坦臣望着她,不怎幺能感同身受。如普利希一般具有秘密结社性质的家族,通常以对后嗣的抚育和培养为要务。传授经验、引领方向的是老教母,参与决策的是以女性成员为中心的数个小家庭,再外围是她们的情夫,然后是独身的成年男性。若非与她婚姻,图坦臣本不可能跻身家族的核心圈,但也正是为了与她婚姻,图坦臣刚念一星期大学,就被送去一对一授课的奶爸学校,只为迅速赶上她的人生进度条。

“但不管怎幺说,没有你就没有我。”图坦臣搭上她的手背“我同你在一起,埃斯特,我听你的安排。”

“看吧,就是这幺简单的一句话——S&S影业不需要你太费心,遵循原有的路径就可以了,我早已完成了资源整合,你只需要拿来用。”白马兰俯身吻了一下他的脸颊“前进与开拓是女人们的事,你要做的是照顾好我们的金苹果。保护和守卫才是男人们的事业。”

女人的热望是理想,男人的热望是野心。白马兰在这所高地女校成长起来,不能对她的价值取向报以过高的奢望。“你当初怎幺没在电影工业多包养几个情夫,好让而今的我能更省心,更专注于家庭呢?”图坦臣的口吻中透露着嘲讽,这是他作为未婚夫的权利。白马兰笑着认下,纡尊降贵地低头,吻他的手背。

“我还是得说。有时我不喜欢你的语气,埃斯特。你的观念太保守了,你总认为没有男人能克服基因的缺陷,没有父亲能像母亲一样爱她们的孩子。”

白马兰擡起头,眼窝的褶皱深邃,琥珀色的眼瞳宛如某类奇珍。“你错了,埃斯特,我对伊敦的爱并不比你少。她在你的胞宫里慢慢长到足月,在我的臂弯里慢慢长到学会行走。如果我不知道怎样的决策于她成长有益,那幺我会请教妈妈,请教姨母或者德尔卡门。”

学校情况介绍完毕,接下来是咨询环节。报告厅的门敞开,环境变得嘈杂起来,陆陆续续有人离开,也有人入场。

“你是伊敦的母亲,你有更重要的事。你说你的人生没有多少选项,可你得向她证明,在有限的选择中,你的人生无论成败,都并不为她左右,你的决定无论导向何方,都只出于自己的意志,不曾也不会为她妥协,她因此不必为母亲人生中任何可能的挫败和创伤承担责任。她是自由的,因为你是自由的…可能也不会特别自由,但关于限度的问题得等她大了再说。”

图坦臣伸出手,捋顺白马兰的鬓发“照顾孩子的生活是父亲的天职,支持丈妇的事业是先生的天职。我是你的未婚夫,埃斯特,我希望你接纳我成为这个家庭的一员,将我也列入普利希家族的核心圈。我希望你能对我有信心。”

如果连母爱都会破产,那这世上的一切都会变得滑稽。妈妈对她说,图坦臣是普利希家族最好的男孩儿,是不死的阿喀琉斯,敢于为母邦参战的男英雌。他的母亲是如此伟岸、温柔又无坚不摧,从他还是婴儿时,就用温暖、耐心且完整的爱浸泡他,沐浴他。

这世上没有使人刀枪不入的冥河之水,那只不过是妈妈的爱,是创造所有感情的底本。图坦臣是被母亲和姐姐们保护的小虎鲸,全然无辜且不曾受累,因此骁勇善战,能击败所有俗世的战士。妈妈说,图坦臣会像他的母亲爱他一样爱你,这就够了。哪怕他注定要死在特洛伊,注定要被伪装成爱的论断、利用和折辱射中,那也都不再重要。

“我怎幺会对你没信心呢,图坦臣。”白马兰的眉头微微蹙着,这使得她集中的纵向五官更加清晰分明,为浓黑的发色衬托,利如刀尖。“抱歉,我太保守了。我比你大七岁,图坦臣,我太‘老’了,理解不了你这样年轻、独立的小伙子,但我对你有信心。”她无奈地歪了下脑袋,笑了出来“抱歉,我成天和罪犯打交道。面对的都是艾德蒙这种人,让我焦头烂额,你知道他的,that   gelding   hog.(那头肥骟猪)”

“文明点。”图坦臣受惊地掀了下眼皮,环视周围,道“注意场合。”

白马兰故意逗他玩,摊手请示道“That   castrated   male   piglet?(那头被阉割的小公猪)”

听上去好了一点,但好得有限。图坦臣勉强点头,说“像养猪产业峰会有关科学管理和疾病预防的学术讨论内容。”

她们笑了一阵,白马兰看了眼腕表,时间差不多了。她俯身在图坦臣脸颊上亲了一口,道“我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不会很久,应该吧。或许你先带伊敦去元勋酒店。”

“我们等你一起吃午餐。”图坦臣虚揽着她的腰,低声说“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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