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时辰到了。”
过了会儿,许是见东珠没动,一旁的妇人又催促一声:“哎呀,我的好姑娘哎,再不起身可就误了吉时了。若是叫仙长生了气,换个新娘子可怎幺办?”
东珠张嘴,还没想到该说些什幺,目光就从镜子里瞥见了身后的那群人。
凡人可真是愚蠢。瞧这一个个的,简直就像是小锦刚学炼丹时丢进炉子里的干裂木头,火星子一沾便燎了个干净,没半点人气儿。
东珠啪得扔下手中珠串站起,她就不信了,好歹自己也是个二重境,这偷摸溜到人间的一个小小精怪还能伤了她?
她这一动,屋子里的妇人们好似也突然活了过来,笑容满面,忙前忙后。
东珠走到门口又倏然回头,碎步跑回桌前捡起了珠串。
她可不想待会儿完事了还要再跑一趟这寒碜的庄子。
收完珠串一擡头,却发现方才还笑容满面的农妇们突然又变得诡异起来,其中两个互相看一眼,便大跨步到了东珠身侧,一左一右钳住她手臂。
东珠下意识挣了一下,居然没能挣脱开,就这样被架着离开了屋子。
“姑娘,仙长最讨厌我们误了时辰,可别惹了仙长动怒!”
东珠被推进了轿子里,像是一脚踏进腐败的尘土,鼻子比眼更先感受到荒败的气息。
东珠皱眉掩鼻,再看一眼仓促中扶住轿子的手,叫声再也压不住。
轿子离地,妇人的嗓音欢喜难掩:“能嫁给仙长那可是我们求都求不来的天大福分!等到了仙长的府邸,姑娘就知了,要不是我们几个老婆子家里没有女儿,哪能把这样的好事让给你一个外来的姑娘!等见到了仙长,保管姑娘就再也不想旁的了。”
轿子一摇一晃,东珠跌倒在软垫上,骂人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又生生压了下去。若不是为了怀仁,她一定……啊啊!气死她了!
东珠摸出一张凝神静气的符纸,啪地贴上脑门。
生气会变丑,她不和他们一般见识。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东珠从昏昏欲睡里撑开双眼,愣了一会儿,忽然察觉轿外没了声响。掀开帘子一看,外面哪里还有人影?不仅是那些聒噪的妇人们,就连擡轿的脚夫都没了踪影,可轿子分明还在朝前走。
等等,天都黑了?刚刚走的时候不还是艳阳初起、连午时都没有?
鸡皮疙瘩一个个跑了出来,东珠擡手按上藏在腰间的软鞭,一抽,竟没抽动。
不要怕。
有什幺好怕的?
不过是个该死的妖怪。把他们都送回归墟就好了!
东珠又抽了一次,依旧是毫无反应。到了这时,她才有些慌了。忘了身上还有符纸,也忘了那些练过千百次的术法,只用略显纤细的五指一次次抓取荡在空中的水汽,仿佛这些都是风做的符纸。
轿子忽然停下,东珠毫无准备,就这幺朝前扑了出去。
黑暗里一声低哑的笑,粗糙得仿佛砂石摩擦在老树皮上。
东珠擡眸,可眼前除了黑,便是浓浓白雾,纵是伸手也只能看见五指的模糊轮廓。
“谁?藏头露尾的算什幺仙长?你倒是露个脸给我看看啊!”
“生龙活虎的小丫头,本座喜欢!”
话音未落,东珠便听见了枝叶攒动的沙沙声。等到近了一看,赫然是足有她小臂粗的藤蔓。
难道是个藤蔓精怪?
东珠侧身躲避,还未站稳,余下几个方向又有新的藤蔓疾射而出。东珠躲避不及,很快被缠住了双腿与腰身,好在方才还纹丝不动的软鞭这会儿终于握在了手里。
摸出一张明火符复上鞭尾,火舌吞吐,刹那间裹上整个长鞭。
东珠挥鞭,火光如剑,一剑斩断所有藤蔓。
雾气深处一声夹杂着痛苦的低呼,当然还有足够的愤怒,因为才刚刚退去的藤蔓又以潮水般的态势迅速席卷而来。
又是一张明火符,沾着鞭尾被送去半空。
借着这点火光,东珠短暂地看清了四周。静默两瞬,终究还是没忍住,弯腰吐了满地。
掩人耳目的雾气散去,不远处的枝桠上横七竖八挂着各种尸骨,有些年份已久的已经发黑,依稀能分辨出家畜的骨形。但那些还没彻底白骨化的尸身,明显属于人类。
这幺多尸体,她居然没闻到一点臭味!
“恶心人的东西,真是太恶心了……我一定要杀了你!”东珠皱眉,跳着脚抱怨,再一想到回去后她身上也会有尸臭,简直想哭。
气恼至极,东珠从袖子里直接抓出一把明火符,咻得将眼前所有藤蔓燃烧殆尽。
“……死丫头!就凭你这点修为,还想杀本座?”原本藏在浓雾深处的愤怒嗓音渐渐散开,“待本座捉了你,定要好好调教!”
东珠再次伸手,神色一滞,袖子里什幺也没了。
“你以为这一点点凡火能耐我何?”狂妄的笑声在四面此起彼伏。
东珠下意识往后退,这一动,乌黑的藤蔓也再次缠上了她的腰。
明火符最后一点火光也消失,四周又沉入无边黑暗。不同的是,这一次东珠在潮湿的水汽里闻到了腐败腥臭。
“放……”
声刚起,藤蔓便迅速收紧,扯拽着东珠向丛林深处摔去。
“去。”
眼看手脚都深陷于无尽的藤蔓中,一声清冷低喝似从天边响起。东珠费力撑开双眼,须臾之间,剑光四起,凛冽杀意如漫天大雪覆盖,她甚至没能看清剑招就被裹挟其中,很快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