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打个巴掌给个枣

寒风袭过,不知哪扇窗户未关闭妥当,细微吱呀声不停。

喻幼清本就睡得轻浅,屋外细碎脚步与低声交谈更叫她清醒。

“将军睡下了?”

“早便睡了,夫人今日受了吓,如今又已入冬,怕是要病一场。”

“唉,方才陈婆子来话,说二公子高烧不退,求我让将军寻医师,这般情景,我如何还敢言语?”

陈婆子……

纤细手指微驱,将这三字同上次为盛舒怀说话的妇人对上,大概就是那恶劣少年郎的奶娘。

“罢了,我明日去求夫人,夫人到底是心软的……”

此话入耳,喻幼清心绪一动,轻柔掀开被角,正从床尾爬走时,如鹰般的双眸倏地睁开,二人对上眸光,盛荣眉头一紧,似有询问意味。

她轻轻歪头,软声道:“我有些口渴……”

男人到底没再言语,等喻幼清站稳,床上人轻微一动,不知是否睡了过去。

她慢悠走到外屋,明明已看到守夜的婆子,却还要做呆愣模样立在原处。

正打瞌睡的婆子顷刻回神,朝着娇人行礼过来:“夫人,您……”

“我口中有些苦涩,想要些盐粒放进茶水?”

喻幼清面不改色,音色朦胧酥软,不像是在使唤人,倒像是渴求似的。

婆子匆忙点头,出去一趟后回来,手中已拿着装盐的小罐。

约摸是特意备的,罐子都是白玉造的,瞧见白玉,她便想起那个令人生厌的人。

“你先回去歇息吧。”

外屋逐渐静下,本坐在凳上的人缓慢起身,在妆台上摸索一阵,掏出一个雕花的药瓶。

细盐被人捻起,悉数从圆口药瓶落坠。

这番动作做完,喻幼清装模作样的抱着茶杯轻抿茶水,将东西放回原样后,又从床尾爬入。

次日。

天色约是灰蒙发亮,正是冷的时候,身侧已传来起身响动。

她本该起来伺候,奈何天气太冷,只翻了个身又睡下,再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三两个婆子端着水盆入内,态度恭谨非常。

喻幼清被摆弄着坐到镜旁,瞧着镜中那睡眼朦胧的女儿家,她轻柔抿唇,顺手从妆台中掏出簪子,为自己装饰。

“夫人,夫人!求您见我一面罢!”

屋外突传女人呼声,紧接着是七嘴八舌的交谈:“夫人现下才起,你莫要来寻不痛快!等晌午……晌午我定帮你禀报夫人。”

“老姐姐,我们二公子等不到晌午了呀!二公子固然有错,却也是将军的亲骨肉,夫人宽宏大量,求求你,求求你让我见她一面!”

“陈婆子,我们知道你心疼二公子,可夫人是将军的妻子,更是大成公主,你看看二公子都做了些什幺事!如何让夫人宽宏啊?”

早在昨夜,喻幼清就料到有此场景,她将一根兰花簪子插入发髻,睁着圆眼侧头,明知故问道:“屋外是谁在喧哗?”

正伺候的婆子一顿,面上露出难色,终究抵不住少女的娇嗔。

“夫人……是二公子的奶娘,二公子昨日受了罚,将军不许找医师,这才求了过来,夫人若是不喜,我这就将人轰走!”

喻幼清控制着面上表情,从小女儿家的害怕恐惧再到一抹坚定闪过,全被人瞧在眼中。

她抿唇轻叹,好似头疼又纠结,末了,才瑟瑟擡头:“二公子到底是因我受罚,将军那边……我……我不敢忤逆,若是可以,我愿意去给二公子送些膏药,这些膏药都是太医院太医所出,想必也有些用处。”

盛舒怀的院子在最南处,穿过花园湖泊,还要绕三两条过廊,才能远远瞧见。

初冬寒风瑟瑟,喻幼清又走的疲累,脚趾都要僵住。

方才还在苦求的陈婆子感激非常,一边引路,一边絮叨不停:“二公子不及弱冠,平日里缺乏管教,这才不懂规矩,夫人到底从皇宫出来,样样都是最好的,还请夫人莫要和孩童一般计较……”

好容易进了院门,喻幼清竟让眼前荒凉场景弄愣——杂草丛生,干燥枯黄,冷风划过还有莎莎声响。

这个盛舒怀,就住这种地方?

似是察觉到喻幼清的迟疑,陈婆子赶忙解释:“老奴常说将院子收整一番,奈何二公子性子倔强,说就爱瞧落英缤纷的模样……”

神经病!

喻幼清面不改色的腹诽。

两个婢女将房门拉开,她才进屋,里侧便传来一声戾气十足的怒声:“滚!”

她瞪大眼眸朝两侧看,脚步瞬间犹豫,还顺手抓了抓宋婆子的手,倒真像是怕极了。

“二公子,是夫人来了,夫人来瞧您了!”

陈婆子尴尬非常,连连朝着里屋去,又匆忙让小厮将屏风搬开。

一张大床占了半侧里屋,被褥,床帐,软枕,无一不是暗玄黑色。

地上不知扔了些什幺布料,大概是带血的,有些淡腥。

十八九岁的少年郎就在榻上,长发披散,面色惨白无光,原本黝黑深眸通红一片,侧窗折射下一缕光,正打在他的鼻梁。

那双紧皱英眉在瞧到喻幼清时细微一松,毫无血色的唇瓣也顺势扬起,脱口道:“母亲……”

偏偏他生的俊郎艳绝,这副模样实在像极了修炼成精的野物——蠢蠢欲动,蓄势待发。

喻幼清被人扶着坐下,二人隔得远,她勉强定下心绪,出声道:“二公子伤病在身,还是少动些怒……”

这话语故意带了颤意,仿佛怕极了似的,谁知盛舒怀沉闷一笑,疯魔一般:“都听母亲的。”

藕白色手腕轻柔动弹,从袖中掏出雕花药瓶:“这是宫里的药,先给二公子涂上,也能缓解些疼。”

陈婆子连忙接过,又让人将屏风合起,彻底阻挡二人视线。

殊不知喻幼清心底有多雀跃,若想在将军府赢得人心,那便要宽容大度,奈何她向来睚眦必报,药膏是真药膏,但加了盐的药膏,不仅不会影响药效,还会让他疼的丝丝入扣,每一块伤口都不会放过。

虽看不见面容,她也能想到盛舒怀那扭曲表情,定然精彩!

上药不过片刻,等屏风再挪开时,少年郎的肤色莫名粉了几分,旁人不知原由,她却开心非常。

本想看盛舒怀痛哭流涕,谁知这人面不改色,甚至连笑都不变,半晌,才朝其他人吩咐:“都出去。”

宋婆子一愣,转头看向喻幼清,没有动弹。

盛舒怀面色瞬冷,哑声道:“滚出去。”

这人还真是……

喜怒无常!

“宋婆婆,你们在外面等我便好。”

此话一出,屋里之人悉数退去,顷刻间只剩二人。

不远处床榻微动,险些被废了双腿的男子竟直接起身,手中还攥着东西。

“母亲这是打个巴掌,再给颗枣?可惜……这枣味道偏咸,惹得儿子好痛,母亲可还有别的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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