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宛同样给陈砚礼留下了她的名字。
只不过这个名字是“言若若”——
若若是她前世的小名,某种程度上算不得欺骗。
炎夏时光如同穿梭的织线般飞快而过,一段时日里,言宛都忙得焦头烂额。
白天,她需要重拾高中课本,埋头苦赶堆积如山的暑期作业;夜里,她大部分时间在不停试穿各种廉价的情趣服装,拍摄擦边视频,并在精挑细选之后发上W。
稍稍空闲的时候,她还会请教陈砚礼关于W平台的收益模式,为将来赚钱攒生活费做足准备。
她的日子过得充实,反观陆聿却开启了少爷的度假模式——也许是嫌她这个“隐形人”碍眼,他早已从汀南飞去港城,在外祖家小住。
直到七月下旬,德文高中组织了一场暑期实践活动,即将升上高二的同学全都被强制报名参加。
这次,年级组采取的是随机抽签形式,不仅所参与的活动内容是随机的,就连实践小组的搭档都是随机的。
极其不幸的是,言宛和陆聿被分到了一组。
他们所在的大队需要前往汀南市郊的飞泉山,体验两天一夜的登山露营活动。
出发前一天,陆聿不情不愿地从港城飞回来。
踏进家门,正好瞥见言宛背对着他,跪在客厅茶几前的地毯上,不知在鼓捣什幺。
少女黑发蓬松,垂落至蝴蝶骨;一身奶绿色的连衣裙,后腰镂空处系着一只大蝴蝶结,将细腰裹得宛若盈盈一握;裙摆堪堪盖过臀线,浑圆的形状跪坐在脚丫上,软肉外溢,衬得腰臀比愈发优越。
她的背影是这样的吗?
陆聿在这一刻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
在他的印象里,言宛的背影永远是笼罩在宽大校服里的,是略微佝偻的,是埋首匆匆而过的。
总之不会是现在这样,骨肉亭匀,婀娜有致,有点……过分漂亮了。
漂亮——
陆聿心惊,这是他第一次将这个词语同言宛联系到一起。
无关父辈的那些龃龉。就血缘关系而言,尽管他不予承认,但那里坐着的,实实在在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他却站在异性的视角窥视,给出一个异性惯用的形容词——漂亮。
这是对的吗?
没有妹妹的日子,实际上比有妹妹的日子要长得多。
他甚至不知道从何处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
偏头轻咳一声,喉头发紧,陆聿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言宛似乎对他的归来置若罔闻,头也不擡地继续忙碌自己手中的事。
他们已有近两周没见,大半个月未曾说过一句话。
事实上,陆聿单方面地在逃避她的那番指责。
他怎幺会是她口中说的那样欺软怕硬呢?
就算他并非一个全然接受她的兄长,他难道没有在仇恨之余,允许她分享他的一部分优渥生活吗?
“言宛。”
站定在玄关许久,空气宛若在二人之间凝固,陆聿终于从齿间艰涩地挤出两个冷硬的字。
她这才回过头,视线轻飘飘地从他身上掠过。
一刹那,陆聿如同溺水获救,回到岸上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她还是顶着记忆里那张不起眼的脸。
他为方才名为“漂亮”的幻觉找到了一隅出口,泡影般挥散得干干净净。
于是少年又心安理得地摆出嫌恶姿态。
“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真把这里当你家了?”
言宛乜他一眼,将手上的最后一只曲奇饼干塞进密封袋里:“当然不是。你可以视我为租客,当然房租——你得去问我的监护人要。”
陆聿被她回呛,心底愈发烦躁。
他甩开行李箱,大步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她将烤盘里分装好的曲奇饼干拢进一个纸袋里。
陆聿不禁皱眉。
从前言宛不会反抗,不会顶嘴,更不会走出房间来烤饼干。
他没有更加合理的解释,将此归结为少女青春期的成长。
与成长有关的词汇,不外乎叛逆、自我意识,以及……情窦初开。
他猛地联想到刚放假那天,有位高三学姐来向他告白,还送给他甜点,声称是她自己做的。
于是,陆聿投向她的目光又再度怪异起来:“你这些饼干……是自己做的?”
言宛不想理会他,径直抱着纸袋起身。
“喂。”他张开双臂拦在她面前,“我问你问题呢,怎幺?聋了?”
青春期的少年个头蹿得很高,像一棵需要被仰视的树,将她的去路挡得严严实实。
言宛掀起眼皮,静静望向他:“饼干是我做的,可以了吗?”
话毕,她侧身,欲绕过他离开。
“你还会烤饼干?”陆聿嗤笑一声,黑白分明的眸子蕴着不屑,“所以是谁那幺倒霉,要吃你做的饼干?”
在许多时刻,比如现在,言宛真的很想给少年的漂亮脸蛋来一记上勾拳——最好趁他说话的时候,最好闪到那根淬了毒的舌头。
“你放心好了。反正倒霉不到你头上。”
他的眉蓦地拧紧:“你当我稀罕?”
“我知道你看不上。”面前这堵人墙没有丝毫要挪开的意思,言宛索性放弃原有路线,转身从另一个方向绕过茶几,头也不回地朝房间走。
“所以我按着明天露营队里的师生人数做的,唯独没做你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