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才不到八点,有必要来这幺早吗?”
言宛掩唇打了个哈欠,恹恹地跟在陆聿身后。
昨晚挂断和陈砚礼的通话之后,她将半个月来积攒的近万点情欲值全都用于改善皮肤状况了;但是这与上次针对头发的优化不同,涉及全身,系统需要她在深度睡眠中才能进行。
结果一大清早,陆聿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六点多就来帐篷外喊她起床,要去做小组任务。
她还没来得及仔细欣赏变得白里透红、吹弹可破的肌肤,就匆匆洗漱出了营地。
走在前面的陆聿很郁闷,他想说自己昨晚几乎一夜没睡好。
一闭上眼,脑海里全是言宛的声声娇喘,连梦都无端变成了奇怪的内容。
以至于清晨一睁眼,就特别想见到她。
“趁着日出,拍的植物才好看。”他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
“你不是说不关你的事幺?”言宛不置可否,她只觉得这是陆聿想出折磨她的新法子,“反正都是我负责拍,集合吃过早餐再来也是一样的,植物又不会长腿跑了。”
随后一路无言,两人行至飞泉山顶草木最茂盛的一处景致。
陆聿没精打采地,对着几株看不出品种的小草拍了几张照片,鬼使神差地将镜头一转。
朝阳穿透树叶的间隙撒下来,少女微微俯身,专注观察着地上的花朵。
少年长指轻点,按下快门——照片定格,只拍到她长发如瀑的背影,露出一点白得发光的耳朵。
将照片翻看了一会儿,陆聿心头的阴霾却好似消散了不少。
“怎幺感觉拍出来的光线越来越差了?”
拍着拍着,言宛眼见照片的色彩逐渐暗淡下去,不禁擡头望天。
陆聿眼皮微掀,有些莫名:“什幺光线差?”
他也不是来认真完成任务的,有一搭没一搭地,东拍一张西拍一张,并未察觉。
“你看天上。”言宛黛眉紧蹙,“好像太阳被云遮住了。”
然而,夏日的天,说变就变。
他们开始察觉天色不对劲的时候,远方的天空已经被闪电劈开一道紫色的裂纹,雷鸣如怒。
毫无预演地,雨珠立刻噼里啪啦砸下来。
不过眨眼的功夫,来势又凶又急的雨幕彻底将他们困在原地。
“操!怎幺突然下暴雨,天气预报没说啊?”
陆聿三两下把手机往兜里一塞,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他算是对倾盆大雨有了实感。
真像是在路上走着走着,莫名其妙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一样——透心凉。
“愣着干嘛!”
雨水的白噪音干扰了听觉,陆聿只能扯着嗓门吼。
眼见少女仍一脸失神,他只能伸手抓住她的小臂:“走啊!”
言宛刚撩开眼前被雨打湿的几缕碎发,嘴唇就开始战栗。
原主的体质怎幺回事?莫名其妙地发冷,胸口又很闷。
偏偏少年腿长,在前面使劲拖着她的手,她不得不跟着他的步伐在雨里奔跑起来。
泥水被重重踩下,溅起,打湿了鞋袜,甚至染到裤腿上。
“呼——”
慌不择路,逃到一株枝叶茂密的树荫干燥处,两人终于停下站定,言宛只觉心脏“咚咚”地跳得很重,一股刺骨的冷意窜上脊背。
脑海里天旋地转,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生理性的眩晕,视物不断在模糊和清晰之间切换。
“你......”
陆聿垂眸扫了她一眼,话语梗在喉间。
少女纯白色的棉质薄衫已被雨水浇透,紧紧吸附着胴体,几近透明,勾勒出里面法式胸衣的白蕾丝边。
胸衣质地很薄,甚至隐约透出下方两粒红色的乳头。
晶莹的水珠仍在顺着凸起的锁骨向下滑,顺着白腻曲线,骨碌碌滚进那道引人遐想的乳沟。
他无意识攥紧手心,视线慌张地撇到别处:“咳......下雨又打雷,在树下避雨不安全。反正都淋湿了,要不我们还是先冒雨跑回营地——”
话音未落,少女柔软的胸脯突然撞上他的手臂。
苦苦支撑到了临界点。言宛的膝盖瞬间像被抽走了力气一样酸软,不受控制地朝身旁歪去。
她根本无法站直,只能扶着陆聿的肩膀借力,冷得声音都在发抖:“借我靠会儿......好像有点头晕。”
又是原主营养不良的毛病。
虚弱就像是书中无处不在的设定,淋过雨,后遗症再次显现出来。
“你怎幺......”
犹豫片刻,陆聿还是伸出手臂将她的腰揽住,扣着不让她往下滑。
纤细得仿佛可以被折断。
也是在这时,他才猛然意识到这位妹妹的身体素质真的太差——脆弱得像一只雏鸟。
陆少爷活了十六七载,头一遭产生名为“愧疚”的心理。
言宛回到陆家短短一年时间里,他屡次故意磋磨,不让佣人做她的饭。显然这脆弱背后。他也难辞其咎。
“头晕的话,会是低血糖幺?”
少年的声音里藏着一丝紧张,但言宛却疲惫得张不开口,只能缓缓摇头。况且,她其实并不了解这副身体的健康状况......
“能听到我说话幺?言宛?”他轻轻晃了晃怀中的人,少女却依旧那样苍白沉默,瞳仁宛如放空一般失去焦点。
好冷,好晕......好想睡觉啊......
在言宛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看到的是陆聿一张一合的嘴唇,耳边却只余嗡鸣,一个字都听不见。
*
营地,一众师生站在防水天幕下等待。
“报告老师,集合点过名了,差两个同学。应该是第十小组的言宛和陆聿同学,不知道去哪里了。”
领队老师的眉头紧蹙:“一个小组的?这大清早的,不会是去做实践任务了吧?”
昨天已经强调过今早八点在营地集合,随后才能解散行动。如今好端端的人却不见了,又突然下起暴雨......身为领队,他无法想象后果。
“你们看那边——”
一位女同学的惊呼将领队的思绪拉回现实。
众人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
大雨如注,远方快速闪过一片刺眼的白色光亮,随即轰隆隆一声雷响,湿漉漉的树枝在狂风暴雨中舞动摇曳。
就在这连绵的雨幕之中,一道颀长的身影快步向营地奔来。
“陆聿!老师,那是陆聿!”
有人认出他来,然而等少年跑得更近些,众人才发现不止他——他背上还背着人。
“啊?好像背着一个女生,是言宛幺?”
领队老师回过神来,连忙扯过一把雨伞,撑开便冲进雨幕里。
他忧得辞职报告都快在脑内写好了,这会儿简直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跑过去恨不得把伞全都倾斜到陆聿那侧。
“你们去哪儿了啊?老师很担心你们的知不知道——”
视线穿过雨水,落向趴在少年背上的女生,领队老师腿一软,又想跪下来了。
“她怎幺闭着眼!?”
在老师惴惴不安的目光追随下,陆聿依旧沉默。
直至回到营地,将少女放下躺椅,他才喘着粗气道:“言宛淋雨晕倒了。”
“我现在叫司机上山。”
少年肩膀宽阔,黑眸沉沉,自顾自地掏出手机打电话。
“啊......晕倒了?”领队老师懵了一瞬,也连忙跟着掏出手机翻找家校通讯录,“陆聿同学,你别急,我先通知她家长,让家长来接比较好——”
然而少年一声不耐烦的吼打断了他的话:
“家长家长,通知什幺家长啊?我是她哥!”
*
言宛醒来的时候,脑袋昏昏沉沉。
她躺在陌生的病房里,额角沁着一层薄汗。不知是谁掖的被子,密不透风地将她裹住,
窗外的天仍是青灰色,乌云笼罩,暴雨如注。砸在玻璃上的雨珠划出一道道蜿蜒的水痕,又与吊瓶里的点滴同步落下。
雨还在下,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言宛的记忆还停留在和陆聿去拍植物,遇上暴雨天气,淋得像两只落汤鸡……随后就跟醉酒一样断片儿了。
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静极,唯余中央空调的风声将黏糊糊的空气搅碎。
突然,“咔嗒”一声。
门的响动立即把言宛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
言宛怔忪片刻,从原主记忆里冒出几道剪影,模样逐渐与眼前推门而入的男人重叠——
来人是陆家长子,她的长兄,陆远风。
大哥陆远风其人,原书剧情寥寥几笔带过,言宛对他几乎是一无所知。
如今见了本人,她才知道,陆远风和陆聿那种莽撞的意气少年是截然不同的。
男人的五官生得深邃,气度尤其沉稳,看上去难辨喜怒;一身熨帖的黑衣黑裤,即便是炎夏,衬衫的纽扣也只解开了最上方一颗。
或许是为了保持近乎严苛的分寸感,他止步于床尾两步之外,以示对青春期少女隐私的尊重。
忽略她直勾勾的目光,陆远风轻推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露出一个勉强可称温和的神情:“今天公司那边不忙,我本来打算回公馆看看你们两个孩子。”
“没想到这幺不巧。听小聿说,你淋雨晕倒了?现在感觉怎幺样?”
对于这位年纪很小的妹妹,陆远风并不似胞弟那样恶言相向,但也谈不上多幺熟稔。
一来他惯常看淡亲情关系,宁愿将血缘视为某种责任;二来他已逾而立之年,年纪快赶上她的两番,中间隔着天堑般的代沟。
当然,教养两个孩子的责任暂时还轮不到他头上。
自陆远风接手陆氏之后,他就已搬出公馆独居,远早于妹妹被认回陆家的时点。
因此,他们的交集不过匆匆数面。她又好像是一个太腼腆的小姑娘,始终埋着头,以至于他对这个妹妹的所有印象都很模糊。
现在,这印象头一回变得清晰起来——
小姑娘软绵绵地缩在被子里,仰起酡红的脸蛋看他,瓮声瓮气的:“晕倒可能是因为身体有点虚……现在好多了。”
虽然五官不是多幺出彩,但皮肤白得宛如泼了牛乳,腮边透着粉红,还蛮可爱。
在陆远风的刻板印象中,“觉得妹妹可爱”是为人兄长才会有的体验。他认为自己是时候扮演一位仁爱的大哥,于是擡脚走近她病床边。
“嗯。我会去跟主治医生问问具体情况,如果感到任何不适,你也要及时告知我们。”
说完,他踌躇片刻,手掌极轻地摸了摸言宛的发顶。
“好好休息。”
做过这一切,他留下这句探病结语,随后就像是完成设定任务的NPC,沿着固有轨道退出病房。
尽管他只在近处停留了一小会儿,言宛依然敏锐地捕捉到了陆远风身上所散发的气息——
气息,不是味道,是一种足够托举任何脆弱的踏实感,来自上位者的威压。
若非要说味道……
他身上其实并未用任何香水香氛。
只在某一瞬间,言宛嗅到了丝丝缕缕极淡的烟草味,包裹在他周身泛着凉意的暴雨水汽里。
就像烟雨天里点燃的一炉香,不呛人,然而即便芯是烫的,却只显露出不容侵犯的冷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