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郎心多疑

春桃心里蓦地一恸,踟蹰片刻道:“春桃不敢擅自揣测,长公子慈悲,怎会计较一只狸猫。”话虽如此,但裴知春如此介怀“心胸狭隘”这四个字,岂不是间接承认了自己心胸狭隘幺?

“呵……慈悲。”裴知春弓起眉,擡手轻抚黑狸的脊背,“这黑狸以前常跑到我院里,我顺势收留了它。但它任性得很,喜欢到处乱跑。”

他忽然道:“我给它取名叫燕。”

“厌?”春桃疑惑道。

“燕。轻如堂上燕,没想到它倒是越来越肥实,肯定到处骗吃骗喝去了。”裴知春竭力压住微扬的唇角,望向桌面的狼藉,声音清冷如霜,“快把它抱走,阿柒不在,你代替他收拾这里。”

春桃犹豫片刻,偷偷瞄向裴知春的双腿,又迅速移开目光。裴知春因膝盖常年疼痛,无法正常行走——这几乎成了裴府的禁忌,或许也是他的禁忌。若她动作慢了些,或不小心触碰到他,令他新仇旧账一起算,她该如何是好?

裴知春见她犹豫,疑惑道:“愣着做什幺?抱个猫出去而已。”

闻言,春桃上前几步,靠近裴知春。她蹲下身,伸出双臂,又忍不住瞄向裴知春的双腿,他半倚在软塌上,双腿看似正常,却全无力道。

她动作极慢,心跳如被捏住的蛾翼般极速跳动,唯恐触及他膝盖。裴知春视线落回黑狸,侧了侧身,似无意间的动作,惹得黑猫倏地睁眼。

就在这时,黑狸隆起背,嗷呜一声,甩动长尾,尖锐的爪子划过裴知春的手背,鲜血瞬间涌出。

猫“咚”得落地,迅速从门缝逃逸。

“嘶。”裴知春喉间发出一声闷哼,眉头紧蹙,又瞥向她几眼。

那是——审视、探究、试探。

面对他的目光,春桃眼睫微微颤动,心中清楚,姜夫人不喜她,仆役们等着看她的笑话,而裴知远迟迟未归。只有裴知春这里,是她唯一的容身之所……

她心一横,紧扣裴知春的腕骨,细细打量,“长公子,这伤口似乎不浅。阿柒说这里备有膏药,我去寻金创药,给长公子您处理下。”

透过薄薄的衣料,她指尖的温度穿透他肌肤,冰凉、细腻。裴知春僵住片刻,试图抽回腕骨,却被她牢牢握住。

她身上淡淡的墨香仿佛真的挥之不去了。

裴知春眼睑微动,乌黑的瞳仁透得发亮,捕捉她杏眼中流露出的神情,深深锁之于眼底。

那是——不安、焦虑、慌张。

“嗯。”裴知春回应,擡臂拨开她的手。

春桃急步走向柜角,取出木箱,挑选出金创药,又回到桌案,迅速清洗墨笔,又丢掉几张浸满墨汁的宣纸。

她匆忙收拾好,捧着瓷瓶走到裴知春面前,“长公子,春桃来为您上药。”

裴知春沉默,但并未拒绝。春桃打开药瓶,轻轻按住他受伤的手背。沁凉的脂膏渗入伤口,带来一丝细密的痛,裴知春面色如常,任由她施展。擡眼间,他凝视着她,目光细致观察她面部每一寸神情。

她俯身,几绺发丝垂落在他眼前,青丝细细长长,左右晃荡,如黑美人蛇在地面匍匐扭动,悄无声息缠绕他脖颈,似束缚,又似诱惑,将他紧紧绞杀。

“长公子,痛吗?”美人蛇的声音轻柔和软,传至他耳边,淡化他心中的戒备。

他并未回答,却听她又放缓声线,柔声道:“长公子,这猫儿或许不是故意的。您……宽容大量,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她指尖的冰凉再次滞留他手背,冷意缓缓渗入骨髓,瞬间触动他紧绷的神经。

半晌后,美人蛇松开束缚,温声问:“好了,长公子,您可有不适?”

“没有。”他答得很僵硬。

“那这……”她有些犹疑。

待那瞬间的僵硬散去,裴知春凝视她,缓缓开口,“……这野狸儿随性任性惯了,抓便就抓了,算不得什幺,我怎会放在心上。”

“更何况,你不是说我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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