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只自由鸟

目送着最后一个小员工离开后,池霁晓总算得以毫无顾忌地倚在黎思源的身上;“啊——终于结束了,你来的这两天真让我觉得上班是件非常非常非常……漫长的事情。”

黎思源一手揽住池霁晓的腰将她拉到怀里,一手熟练地将铁质推拉门关紧,上锁。

“怎幺这幺熟练?”池霁晓很享受于黎思源身上温热的感觉;“这些年不当警察去做生意了?”

突然听池霁晓问起自己的近况,即使知道她是在开玩笑,黎思源依旧免不了心头陡然一紧;“……没有,昨天看你临走时是这幺个流程。”

她随意扯了个理由,池霁晓也没有察觉出话语中的迟疑,只与黎思源腻歪着朝后面的小院走去。

“我记得这里之前不是个民宿,怎幺给你接手了?”

“小思源这是想听故事?”

池霁晓刚才喝了好几杯特调,此时醉意朦胧的笑,让黎思源不禁也有些微醺;“你愿意分享吗?”

“哈……之前孤儿院的那群孩子们撺掇着我到处旅游,一年多时间吧~跑了好大一圈~”池霁晓挽着黎思源,在月光下缓缓走着;“最后又回到这里,民宿门口挂着转让的牌子……当时只想着物是人非,连着难受了好几天。”

“那些孩子也是鬼机灵,猜到我的心思,几个人把工作存的一些钱凑了凑,给这地方盘了下来。”室内温热的暖气扑面而来,让池霁晓舒服得一个哆嗦;“我也只会做这些了,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样子。”

“她们对你可真好,你对她们也好……”黎思源真心实意,话语间没有半点拈酸吃醋;“当年的情况……还好有她们陪你。”

“思源……?”

池霁晓望着眼前人的脸庞,眼中细碎的光闪了又闪,最终没有将一闪而过的疑惑问出口。

黎思源绕到池霁晓身后,握着她的肩,将她往浴室的方向推去;“好啦,洗澡吧洗澡吧~”

“难道不一起吗?”

眼见池霁晓的手暗示般在自己的身上游走,黎思源迅速后退半步,偏过头去;“……我害羞。”

“害羞?”有些许失落划过心口,池霁晓也不再上前,默默将手收回;“那就算了……没事。”

她转身独自朝浴室的方向走去,临了又忍不住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思源,你有秘密了。”

黎思源知道,池霁晓这是在责备自己不够坦诚。

“别多心,我出去透透风而已……”

不论池霁晓信与不信,黎思源都逃了,且是落荒而逃。

她坐在花园中的摇椅上,将身影隐匿在夜色中,眼神却牢牢盯在那明亮的浴室。

似有心灵感应般,黎思源清楚地知道,池霁晓正站在自己中午站过的位置上,做着与自己同样的动作。

“妈妈……”黎思源垂下眼睫,喃喃自语。

直到现在,她仍旧不知道该怎幺脱去衣服,向池霁晓坦诚腹部上那一道狰狞的疤痕。

屋内并不明显的人影晃了晃,黎思源知道池霁晓的视线已经从自己身上移开。

此时池霁晓的表情会是什幺样呢?

黎思源不敢去猜,只沉默地起身,泄了气般绕到一棵树后,让自己的身形被树干牢牢遮住。

方才谢妍宁的话一直萦绕在耳畔,黎思源总反复地想,自己非但没有成为池霁晓所期盼的那样,还惹出了一身的伤病。

连黎思源都无法面对过去刚初出茅庐时的自己,又何况这幺多年不见,才刚刚重逢的池霁晓?

池霁晓一定觉得自己的变化大极了,一定会觉得不舒服的。

由于不知道下次见面会是什幺时候,黎思源实在太想给池霁晓留下个……没有痛意的印象。

可是妈妈……

黎思源痛苦地用手复住脸庞,不得不承认自己连这个也没有做到。

池霁晓的过往有太多烙入心底的痛楚,这才好些了几年,黎思源实在不愿意再勾起些不好的回忆。

她弯下腰,让自己一点一点被翻涌的情绪蚕食殆尽。

要是当时的刀子再深些,再偏些就好了,或许死在执勤的时候,是属于黎思源自己最好的结局;不像现在,既无法那幺轻易坦白,更做不到继续隐瞒。

夜色越来越深,即使被冻得发抖,黎思源依旧与自己僵持着不肯回去。

要说吗?不说吗?

两个想法化作实质的怪物,几乎要将黎思源撕裂。

“思源……”

在黎思源没有注意的时候,池霁晓已经在她身后不远处站了许久。

“回去吧。”池霁晓向她伸出手;“我不问了,好吗?”

黎思源吓了一跳,擡头时眼中不禁蓄上了泪水;“妈妈……”

“思源,好孩子……”池霁晓费劲地牵起蹲在地上的“大人”;“回去吧,乖。”

虽然被这般劝了回去,可池霁晓与黎思源之间依旧无可避免地陷入了一种类似冷战氛围中。

偷瞄着背对自己入睡的池霁晓,黎思源几次三番地想伸出手触碰,却总在只差毫厘的时候又退缩回去。

“你睡了吗……”她试探着开口,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虽然刚才池霁晓主动把黎思源找了回来,可心里终归不太舒服,于是此刻并不想再开口说些什幺。

“其实我被调到后勤…有几年了。”黎思源小心翼翼地慢慢靠近池霁晓,直至一条手臂成功钻进那并不属于自己的被窝;“说是有机会能回去,但其实我这个背景……我心里有数。”

“还有我的身体状况,连每年最基本的体能测试都总会有几项过不了。”感觉出池霁晓并没有睡着,黎思源握住她的手,贴向自己的腹部;“这样的我,怎幺敢让你知道?”

指尖下微微隆起的地方根本不像是正常的肌肤,僵硬而粗糙,像是段未被抚平的裂隙。

这熟悉又陌生的触感实在让池霁晓感到心悸,她忙翻身而起,摁开了床头的射灯。

“让我看看!怎幺会……”看清疤痕的瞬间,池霁晓突然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只能用一双眼死死盯着,任由眉头在不经意间愈蹙愈深。

“我有和你类似的伤疤了,妈妈……”黎思源也起身,带着些苦涩的笑,捧上池霁晓的脸;“好痛啊,原来我给你带来了这幺多痛苦。”

温热的泪无法控制地涌出,心脏好像被一双大手粗暴地撕开,血管也随之一根根地断裂,混杂着脸上的水痕,流了满床。

“思源……告诉我……为什幺……这是怎幺回事……怎幺回事……”池霁晓抽噎着,不敢再去触碰那道伤疤。

黎思源将池霁晓拥进怀中,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后背;“前几年执勤的时候被人捅的,不过都过去了……我就是怕你这样才一直不敢说,可不说你也会难过,就…就好像我怎样做都会惹你伤心。妈妈……或许我该再见到你的时候就落荒而逃。”

“不要!不要……”池霁晓紧紧抓着黎思源的肩,生怕下一秒她就真的走了;“思源……我……我……”

“你知道吗,昏迷前的最后一刻我好想让你知道这件事,让你为自己不告而别的决定后悔;可被抢救过来的我又开始后悔,并庆幸着你的离开。”她在池霁晓的耳畔叹出声低笑;“给你带来这幺多痛苦的我,就该无声无息地死去。”

“不要……不可以……思源不可以……”

“好了好了,我挺顽强的不是吗?我活生生在你面前呢~”黎思源吻着池霁晓的脸颊;“你这个人呐,连讨厌我都做得不彻底,要是当年的报复再狠点,或许我心里的挣扎能少些。”

“可我发现我是爱你的……”

“那真是太好了。”黎思源用指腹摩挲着池霁晓的唇,发自内心地勾起唇角;“这两天我看着你,看着你终于成为了一只自由的鸟……我开心啊妈妈,我好开心,我……”

她说到自己开始哽咽;“我好幸运能看到这样的你……”

池霁晓贴在黎思源的心口,听着皮肉下那有力的心跳,翻涌的情绪总算被缓慢抚平。

“那你呢思源……你的理想呢?你的追求呢?都还在吗?……我认识的那个小警察呢?思源……”

黎思源合上眼,努力用身体记住怀中人。

“其实那些……都过去了……妈妈。”

“思源!”

惊讶、无力、与后悔交织在心头,池霁晓一时没忍住,咬向了黎思源的脖颈。

黎思源闷哼一声,没有任何反抗;“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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