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一阵清风扫下树梢的雪,落在两人头上肩上。她用手轻拂,几不可觉地拎了拎唇角,忽又严厉起来:“那还不快叫姐姐!”
含酒呆呆被落了满头的雪,喉头梗了梗。少女又噗嗤一声笑了,帮她拂雪:“你满头雪色,可容貌却很年青。如今几岁了?”
“你多大?”含酒反问。
“你先说!”
“我..十七。你呢?”
“我不告诉你!”少女狡黠一笑:“那你姐姐长你几岁?也是白发吗?”
“我..不记得了。”含酒垂了垂眸子,望着茫茫雪地:“我姐姐那时很美,只可惜我未能好好见她最后一面。”
海境一别,至死不见。也不知她那之后过得怎样,可有平安老去,可有生出白发,可有时常记起她?
两人半晌不语,咯吱咯吱地踩在雪上。含酒偏头笑了笑,眼光一相对,急忙都避开了去,莫名局促起来。
女孩蹙了蹙眉,努了努下唇:“总看我做什幺..一副呆相。”
含酒不好意思地别开脸,颊上一时烧了起来。
又呆了半晌,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只瞧着你,便觉着心中自在安然。”
少女突然笑了,却无端透出几分凉意:“哈哈,你是头一个这幺说的。”
“不过,大概是想错了。”说着便松开她,既突然又决然,径自迈步向前走出几步,轻灵一跃,脚尖便翩然点在更远处的一枝树梢上。树梢微微颤动两下,积雪都不曾被震下几片。
含酒陡然失了力,一个踉跄勉强扶在一块石头上,向着背影擡头追问道:“你叫什幺名字?为何路经此处?”
那背影微微一顿,道:“我没姓,单名一个舒字。”
含酒追了几步,还想再问,再擡眼时,只见树梢纹丝不动,却已然空无一人,好似从未有人触及。怔怔回头,身后雪地只留下两个人的脚印。
“…”
含酒倚着大石坐下,用手拢了些白雪置入酒葫芦中,又将葫芦放到怀中,待雪化了饮水解渴,又稍稍歇息了一两个时辰,这才重新启程。
如此耽搁了几日,不知病人情况如何。含酒沿路取了根粗长的树枝用作拐杖,脚步深深浅浅地又行了小半日,终于来到一片茂林之中,林间隐隐可见一所宅邸,再走近,是一座山中木屋。木屋被密林环抱,只通一条小径,含酒走上小径,只见路上积雪颇深,看来几日之内并无人牲车马走过。
这倒是有些奇怪。这等大的宅邸,通常总得有不少家丁出入才对。
含酒上前,轻叩院门。
始终无人回应。
院内似乎寂静一片。天色渐晚,宅门前的灯笼里也未点灯。含酒眨了眨眼,感到有些酸涩,仿佛忽然想起了一些旧事。
用几百年的时光来冲淡它,可一旦想起,就如在昨日。
含酒轻轻推门,那门便无声无息开了。
静夜沉沉降临,林间偶闻雪落之声,这诺大的宅子鬼泣森然。含酒心中一空,一步步踏入过往。内院各厅各室,无一灯烛,尽是黑沉沉一片。
她曾见过家中尸横遍地,污血纷飞,她母亲被缢死,父亲被穿喉。如今她从药箱中取出火石蜡烛,点起星火,撕开蒙了尘的疮口。数百年之后,方觉人间只有苦痛常伴,从不曾离她而去。
地下伏着一个又一个僵卧不动的家仆尸身,一路连廊木墙上血迹四溅,触目惊心。
由于天气严寒,这些尸身被冻成了冰,肤色青紫,表皮结了层厚厚的冰霜。含酒蹲下小心查验,看着情形,恐怕是多日以前便已经毙命。
行至主屋,室内黑洞洞。含酒举着火,遥遥见到内室几个仆人左右站立,小心靠近,烛光印到那些人的脸上,只见一个个都面色惊惧望着床榻的放下,只是一个个也都笼着死期,虽然双眼大睁,却早也已经气绝多时,脖子上都已爬满了黑斑。
含酒走近其中一人,凝眸看去,发现那黑斑正与她身重血虫寄生的症状一模一样。
环视四周静立于黑暗之中的尸首,竟各个如此。
床榻旁的地毯上,飞溅了大量黑色的血迹。含酒感觉肩上的雪虫有些骚动,轻轻安抚一二,顺着血迹来源的方向寻去。见到一个人头。
含酒深吸一口气,几百年间她所见的死人无数,断臂残肢早已司空见惯。只是,地下被斩首的女人死状何其似曾相识,刀口平滑,可被斩断的皮肉边缘却有被灼烧的痕迹。一如当年被斩首的自己。
呵呵,你说这多巧?
果真是同一人所为,含酒直起身体环视周遭,只见黑暗中隐约陈列着不少尸身,东一个,西一个,里里外外无一活人。而榻上幽暗处卧着一个小小的黢黑身影。难不成,该是等着她医治的病人?
含酒心脏砰砰跳了几下,带着烛火凑近。
可以看出是个年幼的孩子。不像传信家仆所说的是个女孩,倒是个男孩。与其他尸体不同的是,男孩尸体浑身漆黑,并且没有结上冰霜。
反而那漆黑之中似乎隐隐有什幺晦暗不明的东西正在流动一般。
肩上的雪虫兴奋不已,却似乎战栗着缩到含酒衣领里,好像有些害怕。
忽然间,烛光一闪,火焰跳动一下。含酒猛然回头,身后却空无一物。
是错觉幺?
含酒警觉地望向四周,周围几句尸体应当是没有动过。黑暗的屋宇中只有她一个活人的呼吸。
烛光依然摇曳,含酒看见自己同众死人的影子一道映在墙上,脊背感到一丝寒意滑落。是雪虫,可雪虫既然能够化解血虫,为何现在又会怕成这样?
忽然窗外又一个影子闪过。
“谁!”含酒心下一惊,立即追了出去。才出房门便见一个身影跃上房顶,几下轻点便消失在了屋脊那头。
含酒从院门追出,绕过院墙跑向那人逃遁的方向。沿着雪地中的脚印,追出十几丈远,忽觉此刻天色说不出的诡异,狐疑间循着夜空中橙红的晕染回头望去,只见方才那所宅邸燃着熊熊大火。
含酒伫立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着那团火焰。火焰中透出一团团扭动的漆黑色,仿佛能够听到尖锐嘶哑的鸣响声。不知是那一宅子冤魂在悲鸣,还是血虫在火焰中痛苦挣扎着。
是方才那人放的火幺?
这一切,究竟…后颈忽然袭来一击重重的手刀,含酒立时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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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陷入爱情,写得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