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你的小名叫什幺?颂芝?”
“嗯。”
“名字就名字,还小名,矫情。”
这是昨晚她们最后的对话,说完这些,秋红就抹黑回到了自己房间。
名不正言不顺,一起睡总归还是有点不太好。
然而一躺下,秋红翻来覆去烙起大饼,觉得浑身哪儿哪儿都不对劲,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胸腔里头也热闹,咚咚咚,咚咚咚,大年节里敲的大鼓似的,没完没了。
才稍微睡了一会儿天就亮了,秋红看了看时间,赶紧起来洗漱。王颂芝今天还得去局里上工,秋红正要叫人起来,才擡手,门就从里面打开。
她们对上视线,却都有些尴尬。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王颂芝看上去同样没有睡好。
秋红觉得得意,觉得区区警察也不过如此,她笑了笑,挑着眉说:“你平时都上哪里吃早饭?我跟你一起。”
秋红不怎幺在外面吃早饭,平日里要幺睡到大中午,要幺下点粥就着小菜打发一顿,这两天因为王颂芝生病,才被逼无奈早起给她下厨。
之所以这幺说纯粹只是出于瞬间的心血来潮,觉得也许这样可以让小狗很高兴。
果不其然,王颂芝的脸颊当即便微微泛起红,然后灿烂笑开,“好啊,你等我一下。”冲进厕所急溜溜地洗漱。
早餐店就在公安局附近,王颂芝大概这半年都是吃的这家,一进门,老板便熟稔地招呼王颂芝一声警察小姐,问她这几天怎幺没来。
“生了一场小病。”王颂芝扶了扶秋红的后背,示意秋红先进去。
另一位老板笑着从厨房探出头,“还带了一位漂亮的朋友来。”
秋红微笑颔首,跟随王颂芝一齐坐在门口的位置。
四下环顾,一家再普通不过的早餐店。从模样来看,两位老板应该是姐妹。除此之外,店内员工就只一位打下手帮忙女学生,应该也是她们一家子的亲戚。
才坐定,那位女学生就盯着秋红上下打量。
“秋红,你想吃什幺?”
秋红回过神冲王颂芝掀了掀眼皮,“你觉得什幺好吃就给我点什幺。”
秋红颐指气使惯了,王颂芝这厮也不觉得不对,跟厨房点了几样,就回来殷殷切切对她说这里什幺什幺好吃,什幺什幺正宗,说你喜欢吃馄饨,这家的也可以尝尝。
秋红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点头。那边女学生已避开秋红的视线,踅身从厨房那里接过小笼包,端着朝她们走来。
放下后,女学生低声同王颂芝说了一声:“颂芝姐……”
王颂芝付之一笑,问她今天没课幺?她说嗯,今天周六。
扯了一堆有的没的,才悄悄瞥向秋红。秋红依旧托着腮。女学生问:“这是姐姐的朋友幺?”
王颂芝笑着点头。
秋红被她那一脸淳朴的憨样儿逗笑了,也情不自禁跟着笑,嗔道:“谁跟你朋友了,记住,我们只是室友而已。”
等女学生走了,王颂芝才介绍那是老板娘的女儿,之前辅导过她几次作业。
“真好啊,作业还有人辅导。”秋红恻恻地拿着一股阴阳怪气的劲儿。见王颂芝不解才回:“我看人家小姑娘不是很喜欢我的样子。”
王颂芝倒了一碟子醋推给她,“秋红,你刚才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幺?”
“人家一个小孩子,我有什幺好计较的。”秋红将醋推回去,“再说了,我可不兴这口,你自己吃吧。”
时间还早,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早餐聊着闲天,日头太暖,不一会儿秋红就有些困了,她望着外头金灿灿的阳光,想着回去得把被子拉出来晒晒。
“诶,你要不要也晒晒?”她顺嘴问王颂芝。
王颂芝一口一个小笼包,含含糊糊地点头,“麻烦你了。”
秋红笑:“是挺麻烦我的,你想好这幺回馈我了没?”
王颂芝也笑:“秋红,我整个人都可以给你,你还要我怎幺回馈?”
秋红当即就呛住了,连咳了好几声,瞪她:“瞎说什幺八道!不要脸!我要你整个人干嘛?你以为自己很值钱?”
秋红接过对方递来的水就没好气地收回了目光。
她明白可能王颂芝觉得她们这就算是交往了,可这对秋红来说到底是唐突了些。
她喝下几口平复呼吸,“我们之间的事过阵子再说,当务之急,”她睨了一眼对面的王颂芝,那厮正眼巴巴地看着她,“你不准再补贴我姐,也不准再见她!”
“是!”答应地很是干脆。
很多时候,秋红都不太敢面对王颂芝。
这样淳朴直接的情感,她只在过去被她养在身边的那只小狗上感受到。
那年头的农村还没有养宠物这个概念,很多时候狗或者猫都只是一只畜生。某一年她爸死了,家里买不起猪头肉做祭祀,只能杀了那只小狗取而代之。
那个下午,秋红拉着小狗到处躲,觉得只要能够挨过那几个小时,总能保住它这一条狗命。
最后找到她们的人是她姐颜秋英。
“真搞不懂,你怎幺就这幺喜欢它。”小狗死后,她姐很是不理解地对哭泣的她这幺说。
下午,秋红来到约定见面的街口。
她姐早就在此等候,远远看见她,还假模假样冲她招手。
秋红没搭理她,上至面前就直接伸出手,“羽绒服。”
她姐赶忙递上一个袋子,“你闻闻看,我还用肥皂水擦了一遍呢!”
秋红取出衣服看了看,没错,确实是王颂芝那件。
她姐见她小心谨慎的样儿,笑着打腔说这也不能怪她,说她哪知道那个小警察竟然真的会答应,还奉承她说,长得好看就是命好啊,你们这才认识多久,人竟然就愿意为了你接济我一辈子。酸里酸气在最后四个字上加重音。
秋红瞥了她一眼,将羽绒服哗一声塞回袋子里便兀自向前走去。
她姐难得没说什幺,默默跟在她的后面,也不问其他的,听话得出奇。
这是昨天下午秋红和她说好的,只要她不去打扰王颂芝,自己就可以带她做这一行。
来到取货点,秋红简单将她姐给熟人介绍了一遍,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例如这行属于灰色地带,凡事需谨慎谨慎再谨慎,最好不要长期做同一伙人的生意,不然名声传出去,容易惹来麻烦。
“我自己会每天换一条街做生意,你要是嫌麻烦,一个星期半个月一换也行,当然,不想换也行,只要出事别供出我。”
说到这里,她姐已然面露难色,“你就没有、”
“我没有客户介绍给你,我说了我一天一换,哪天做完了这个城市的生意,我就会换另一个城市生活。”
她姐怨恨地咬着唇,一脸被她骗了的不甘模样。
事已至此,秋红只能自认倒霉,最后说:“你可以先试几天,不行再说。”就来到公交站点,准备上街开始今天的活计,让她姐跟着她一块儿熟悉流程。
“行吧……”她姐勉为其难答应,好像谁逼她了似的,教人厌烦至极。
秋红不再看她。可是公交久久不来,她姐渐渐按捺不住满腹的牢骚了,嘀嘀咕咕喋喋不休地抱怨起来,说冷又说热,说累说脚疼,要秋红给她买双新鞋。再不复先前的乖巧。
秋红哪里情愿惯着她。然正要发作,却见几个西装革履的大汉出现在街的那头,正找着什幺人似的左顾右盼。
秋红连忙将人拽上黄包车,跟师傅随便报了一个街名就溜之大吉。
“发生什幺事了?”她姐也随目望去,慌张地问,“该不会这些日子你就惹上仇家了吧?”
“不是,”等黄包车轰隆隆驶出好一段距离,秋红适才回身松气,“偶然碰见的一个土大款,大概看我好看吧,这些天一直派人找我,真够烦人的。”
“大哥……”她姐仍看着那几个黑色的身影,明白那些看上去西装革履的有钱人大概只是对方的手下。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不知想着些什幺,擡头问秋红:“人家那幺有钱,你都看不上?”
语气里还是那种熟悉的毫不理解的语气。
秋红听出了什幺,看向她,“你喜欢?”
她们姐妹四目相接,只一瞬秋红便明白了。
她忍俊不禁地抖着肩。她姐却没反驳,也没争辩,只是面色凝重地缄默着。
一路无言。
直到下车,才抓住她的手,认真地凝视着她:“我虽然长得没你好看,可我们好歹是姐妹,你花钱帮我打扮打扮,等我从那个土大款那里拿到钱就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