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秋收冬藏1

季秋生在九月初，九月是收获的月份，季秋却觉得，九月应该是最孤寂的月份，比冻死猪狗的三九四九那阵子还要让人觉得凄凉。

“季秋！还不快来端菜！客人这幺多愣着干嘛！上了几天大学就不会干活了是吧？！”季国庆声音洪亮，语气不满。

但在嘈杂的餐馆内，他的话也只引起周围的两桌客人回头看了一眼，其他的依旧该热闹的热闹着。

季秋放大声音应了句马上，又在围裙上擦了擦刚洗过的手，小跑到后厨开始帮着上菜。

季秋父亲季国庆和继母于冰在县城里开了一家中餐馆，生意很不错，尤其是过年过节。

这几天刚好又是中秋节假期，她上午买了几个月饼和水果去祭拜了奶奶，回来后从中午就开始在店里帮忙，一直忙碌到近九点，还在来客。

季秋刚把一群客人迎进包间，就看见季宸来店里了。

季宸是季国庆和于冰的儿子，比她小一岁，但和她同是今年高考。

季宸高考考上了A大，是本省的一所985，学的大火的计算机专业，而季秋只考上了J大，一所普通一本，学的会计专业。

季宸瞥了带着油脂痕迹围裙的季秋，语气冷硬：“你就不能找借口说学校有事不回来？”

季秋关好包间的门，垂下头，“中秋，我得回来祭拜我奶奶。”

季宸冷笑一声，不再说话，又擦身离开。

季秋听着身后包间内的热闹，又觉得孤寂。她妈在她出生后不久便丢下她走了，去年奶奶在撑着陪她过完了生日第二天就去世了，季国庆回来办了葬礼，办完就走了，像完全不知道他这个女儿似的。

直到今年高考完，季秋来县城里找他，季国庆像才想起她，让她留在店里打工挣学费。

她来到季国庆家，才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继母和继弟。于冰对她没什幺好脸色，季宸也是，毕竟她的到来打破了他们家17年的和睦。

季秋还站在包间门口，叹了口气，正打算去后厨帮忙，包间的门就打开了。

一个身材发福男人看了她一眼，见她带着围裙，让她拿一件冰冻过的啤酒送进来。

季秋双手提着一件啤酒进了包间，里面烟雾缭绕，她没忍住咳嗽了几声。

“酒拿来了，要帮您们开了吗？”她咳嗽了两声，又皱着鼻子问。

在她旁边坐着的男人吐出一口浓烟，正打算让她开上几瓶，又听到上位的年轻男人说了句不用，让她先放着就好了。

季秋被呛得快要窒息，也没管声音来源，说了声好，又赶紧出了包间。

她非常不习惯烟味，在饭店帮忙这几个月每天都受二手烟折磨，去了学校才好了很多。

时针渐渐指到10，季宸不知道什幺时候已经回家了，店里的客人陆续离开了不少，大厅内也冷清了下来，只有几个服务员还在忙碌着收拾餐桌。

季秋从中午到现在，只歇了吃晚餐那一会儿，这会儿脚疼得很，随便找了个空桌坐下。

她的手机是季宸高中用剩的，电池不太管用，一天下来早就没了电。她也不敢在季国庆面前玩手机，免得被他无端斥责。

“你好，请问你们洗手间在哪里？”

季秋正想把腿放椅子上放松一会儿时，就听到一道好听的男声从她身后传来。她吓得猛推了一下椅子，木椅往后推拉时吱嘎的声音有些大。

她先习惯性地看了眼前台，季国庆大概看着有人，只剜了她一眼。

季秋先松了口气，又才回头看了眼问她的人，是刚才那个包间里坐在最里面的那个男人。

对方的身高很高，那张脸也十分好看，比季秋室友喜欢的男明星还要好看，所以季秋对他印象很深。

“在那里。”她伸手指了指厕所。

林望冬对她笑了下，说了声“谢谢”，季秋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吃到十一点多，周生才终于觉得招待好了林望冬，自己家的生意有了复生的希望，才终于说着送林望冬回酒店休息的话。

林望冬走在后面，出了包厢，就见着刚才的小姑娘趴在刚才那张桌子上已经睡着了。

昏暗的光线下，她脸颊微红，好似冰糖苹果，嘴唇嘟着，伴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身体。

她刘海往另一边垂着，露出了额上的一条红疤，有些突兀。

前面周生在叫他，他又才收回视线，去应付周生。

*

过了中秋，季秋回到了学校。

她在市里一家咖啡店找到了一份兼职，再加上一些校内的兼职，一个月算下来，除去生活费还能存到一点钱。

咖啡店的兼职除了周末两天都要去，还有周四上午和周二、周五的下午和晚上。

每天店里都有很多旁边办公大楼的上班族来买咖啡，尤其是早上。

季秋其实有些羡慕她们。不仅是每天都有钱能来买咖啡，还是因为她们有能养活自己的工作。

“季秋，你和陈利帮忙把这两箱送一下绿锦大楼23层。”店长叫了声她和陈利。

她来了近半个月，只知道陈利是A大的学生，有时候听他们讨论，陈利一双鞋就要四五千。

季秋抱着泡沫箱，跟在陈利身后。

以前她都在外面看这幢大楼，今天第一次进来，里面也很辉煌。

陈利看她睁着眼睛看个没完，嗤笑了一声。

听到这声嘲笑，季秋其实没什幺不满，倒也不是经历得多，只是明白他的优越感，以及明白自己无法拥有那样的优越。

她收回了目光，低头盯着泡沫箱。

23层到了，季秋又跟着陈利拐进一扇玻璃门。

把泡沫箱放在空桌上，坐在位置上忙碌的人地都围了过来，分发咖啡。

“林总请客，那我也来一杯！”闻着声音，季秋回头看了眼说话的人。

这人穿着短袖，一条咖色休闲裤，看起来像个学生。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旁边的男人，穿得十分矜贵大老板的样子。

他叫他林总，在季秋眼里，能被叫什幺总的，都是拿捏人命运的大老板。

林望冬一眼就认出了季秋，他对人的样貌敏感度有些高。她看着小姑娘偷偷打量着她，像只小松鼠，有些想笑。

*

周四上午，店里人不算多，她正出着神，又见到了前天去的那家公司的林总。

林望冬点了一杯拿铁，然后站到了一边。

他盯着季秋看，季秋感受到他的视线，也微笑着看着他。

是面对顾客那种刻意的笑容。

之后半个月，林望冬了解了她兼职的时间，以及她的名字和大学。

季秋也了解了，这个林总每天都要喝一杯拿铁，以及每个周二下午都要请他的公司的员工喝咖啡。

季秋羡慕，非常羡慕，她从想变成那幢大楼里的一员，便成想成为林望冬公司的一员。

*

在之后一个月里，她来兼职的十次里有九次能看见林望冬。

十月末，一场暴雨突袭，老板决定早点放他们下班，等雨小了就可以回去了。

平常热闹的周五因为这场暴雨冷清了很多。

闪电劈亮了半片天空，继而雷声轰鸣。一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雨才逐渐小了。

季秋撑着伞跨入雨幕中。

听奶奶说，她妈妈生她那天也是个暴雨的夜晚，在去医院的途中，妈妈还不小心摔了一跤，差点一/尸/两命。

路边积了水，季秋尽量走人行道里边，但还是有没素质的司机飞驰而过，扑了路人一身水。

季秋也没能幸免。她扯了扯黏在身上的裤子，牛仔裤太贴身，一阵风吹过冷得人发抖。

她站在公交站台等着370，平时十分钟一趟的公交，季秋今天等了半个小时还没来。

湿黏黏的裤子贴在身上实在有些不舒服，她正叹着气，就见一辆黑色的车停在公交站台，然后车窗缓缓落下，露出林望冬那张好看的脸。

他问季秋是不是要回学校，他送她。

季秋礼貌地拒绝，但林望冬给了她顺路的理由。

她卷好了被打湿的裤脚才坐上了副驾驶，刚系上安全带，林望冬又递给她一条毛巾，让她擦一擦身上的水。

季秋有些懊恼，她只顾着湿裤子，忘了衣服上的水珠了。“对不起，我忘了身上的水了。”她说着又拿毛巾擦起了座椅

林望冬闻言只是轻叹一声，“防水的没事，倒是你自己，小心感冒了。”他说着，又从后座重新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再把暖气打开。

冷意在开着暖气的空间内慢慢消散。

林望冬要去A大给他侄子送点东西，A大比J大近，到了A大，雨已经不大了，季秋想着下了车走回学校就好了，林望冬却让她等自己侄子拿了东西再把她送去学校。

季秋不好继续拒绝，又跟着林望冬乘车进了A大。

林望冬把车停在A大男生宿舍旁边，她开了点窗透透气，暖气有些闷得她晕车。

她盯着A大宿舍来往的学生看，却见着了季宸。季宸和一个高个子男生越走越近，直到靠近了这辆车。

季秋没来得及收回视线，和季宸四目相对了片刻。季宸看见是她，瞬间瞪大了眼睛，又皱紧了眉。

“季宸，来帮我一起搬一箱啊！”和他一起来的男生叫道。季宸又瞥了她一眼，才过去帮忙搬东西。

一直到离开，两个人都没表现出来有一点认识的样子。

林望冬送完了东西又才把季秋送回J大，本想送她到宿舍门口，季秋和他说自己要在附近给室友带东西，才没让他继续送。

林望冬点点头，但没开门，又把手机拿出来，“季秋，能加你个微信吗？”

季秋愣了一下，想了想也是，自己搭他的车回学校，应该给钱的？

她拿出手机加上林望冬的微信，这才下了车。挥着手和林望冬说再见，直到看到车身消失，又去附近奶茶店里给室友买了奶茶，才走进了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