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涟忽地惊醒,原来是一道闷雷响彻天际。
又做梦了……
她叹气。
梅雨季节,无论到哪都沾着潮。即使叫来炭火烘衣,想必也得等个把时辰,才能煨干。
一时半会大概也走不了。少女点燃窗边灯盏,掏出师父给的地图看。
如今,她已到离清虚宗最近的城。若要北上寻找玉珏师伯所在的逍遥宗,就得经过瑶城和南阳城,并横跨落江,再行百里才能到达逍遥山。
看这没个十天半月走不完的路程,少女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不知道能不能赶上暴乱啊……
念涟没说谎,当初跪求师父让自己下山除魔,主因虽为逃避对大师兄的感情与之后的悲惨命运,但北方将有魔族现世的消息,却绝不是糊弄。
在话本里,师兄他们下山游历,第一个遇到的事件就是北方魔族暴乱。
当时二人刚从一上界宝物开启的秘境中出来,正清点各自收获时,就接到了来自逍遥宗对所有修仙之人的召集——魔族又又又卷土重来了。
这魔族真的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上至八十岁老人,下至三岁小儿,只要见了魔族都是唯恐避之而不及,家家户户全都关紧门窗,无人上街,只敢暗地里疯狂摇人,呼叫修仙子弟赶紧除掉。
一则,魔族皆是失去理智的野兽,只会无差别地攻击所有生命;二则,魔族凡踏过之地,魔气聚集,经久不散。而这魔气又会污染人的身心。
受污染者,严重的,常常不出十日就会暴毙而亡;轻微的,也容易身体畸变,化作痴呆,从此一生都活在病痛中。
真是可怕得很。
虽然全修仙界对魔族,已经是十二个时辰日夜提防,但耐不住总有漏网之鱼爱作妖。这次暴乱就是先前遗漏的几只魔兽,暗地发展才造成的混乱。
不过,念涟觉得事实并不如话本说的那幺简单。
因为这次暴乱里,出现了之前从未出现过的魔族。
——魔修。
很神奇,魔族作为一个由妖兽所组成的团体,里面竟然蹦出来了个人。
而且还是一个,连大师兄都要纠缠到大结局,才能彻底打败的人。
想到这里,念涟心底又涌上酸涩。
即使知道师兄不喜欢,甚至未来还可能杀了她,她也一时无法放下。
难怪三师姐有时说她忒贱。
擡头看天,乌云仍皱成一团,只是雨丝细微,大概是要停了。
少女背上包袱继续赶路,昨日行程本就因下雨耽搁,再不抓紧两步,怕是连庆功宴都赶不上热乎的。
山路泥泞,念涟提着裙摆,一步步踩着小道,生怕裙面染上丝毫泥污。
灵力珍贵,她虽储存不易,可平时待在宗门,用起来也没个限度。
如今下山游历,为了方便总掐诀清洗衣裙,现下灵力早已半空。再加上这不知要走多久的小泥巴道……
念涟不由得有点后悔走捷径,给自己挑了这幺个山道。
“早知道当时就不躲师兄,这样也不用御剑飞去镇上了。”
后悔也没用,念涟只能继续踩着泥巴走。走到半路,她忽然听见奇怪的咕噜声响,像是野兽的哀鸣,又像是威胁警告。
不是人!
少女瞬间提神,立刻拔剑躲到一处巨石后面。
因着下雨,山林沉着一片薄雾,仅方圆十米距离可见。念涟干脆双目紧闭,确认四周是否有其他气息。
然而树林实在静得惊人,惟有那哀哀低鸣飘荡于林间。
看来还要再靠近一点。
少女闭息凝神,缓缓起身,踏风诀在她脚下无声运行,让她犹如一阵清风般靠近声源。
近了,近了!
更近了!
待看到对方轮廓,念涟停下运诀。转瞬,又躲到一棵树后,观察那道趴在地上的黑影。
对方似是没有留意到她的到来,仍在地上气喘吁吁,等过了半晌才试图从地上起身。不过看样子,他是失败了,毕竟念涟转头看去,他还是像条死毛毛虫般躺在原地。
就这没出息的样,连八十岁老妪上去也可以一棍子戳死。
念涟顿时没那幺紧张了。
但毕竟是她游历遇到的第一个敌人(尽管不知道是不是),仪式感还是要有的。见对方彻底不动后,她将落花剑竖在身前,逐步靠近了那道黑影。
对方还没有动。
念涟更放心了。
就在她近到随时可以拿剑戳死对方。
说时迟那时快——
凉水当头泼了少女个透。
未等她反应,那黑影又上前一步抓住她剑柄,双手死死扯着,竟是要抢她的剑!
危险!
念涟绷紧意识,下意识运功,一脚踹向对方腹部。
她这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普通人受了定会当场毙命。对方似没料到她还留着力,一时不察,竟真被踹倒地在地,咳出一滩鲜血便不省人事。
见此情形,念涟这才放心,随后也控制不住地昏去。
树林静谧,草地湿润,偶有鸟啼传来,也很快远去。
念涟感觉自己做了个梦。
梦中她被人温柔地抚摸脸颊,热度熟悉滚烫到她近乎落泪。
许是被她悲伤的模样吓到,对方更加小心翼翼,轻如羽毛拂过,可手上薄茧,却又传来粗糙质感,让念涟即使在梦中也忍不住笑。
干燥、温暖,还带着奇异的微麻。明明踏实,念涟的心却慢慢鼓胀,随即冒泡成轻飘飘的云。若是随便打开心窗,这云一定不再受控地飞走。
可只要他——只要他抚过,那些云便化成了水,溶成海的热泪与余晖,浇湿她心底绿洲。
她忽地生出了无限依赖与眷恋,仿佛只要待在手的主人身边,一切都会安好。
就好像,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待在他的身边,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有了这份心情。
……没错,是他。
念涟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缀了树影的天,而后是有点突兀出现的脸。
脸的主人心中应是五味杂陈。毕竟这幺俊朗还略带一丝邪气的脸,能做出这幺滑稽的表情,如果不是心理原因,那幺故意也是需要点功力的。
嗫嚅半晌,面前男子终究先开了口。
“你醒了。”
念涟笑了。
她径直揽上眼前脖颈,不顾对方僵硬姿态,轻轻唤道。
“夫君。”
她知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