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屋的地板散发着霉味,像一张潮湿的网,黏住每一寸空气。墙角的蜘蛛网在昏暗中摇曳,像在编织无声的陷阱。

盖伦斯靠在破旧的沙发上,沙发弹簧早已塌陷,硌得他背痛,可他懒得动。他手里捏着从邻居钱包里掏出的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总共不过两百块,边缘被汗水浸得发黄。他盯着那些钱,眼神空洞,像在看一张通往地狱的单程票。

两天了,他们躲在这儿,靠着从街边垃圾桶翻出的过期面包和一瓶浑浊的自来水撑着。面包硬得像石头,咬下去满嘴渣子,胃里却还是空得像个黑洞,咕咕作响,像在嘲笑他的无能。

卢西亚坐在窗边,膝盖蜷在胸前,手指绕着那块骨制吊坠转圈,吊坠在她指尖晃荡,像个不安分的摆钟。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勾勒出她尖削的下巴和那双深邃的眼睛,像两汪黑水,藏着让人猜不透的东西。

她时不时低声哼着什幺,像是童年时唱过的歌谣,又像是某种没人懂的咒语。盖伦斯每次听到那声音,心底就涌起一阵寒意,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想问她在哼什幺,可喉咙干得发不出声。

“加斯,我们得弄点钱。”卢西亚突然开口,语气轻快,像在聊明天吃什幺。她转过头,乌黑的头发垂在脸侧,眼底闪着一种诡异的光,“不然我们连下顿饭都没着落。你看这屋子,连老鼠都不屑来。”

“弄钱?”盖伦斯苦笑一声,把钞票扔在桌上,纸币落在木板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去哪儿弄?抢银行吗?还是你想再杀几个人,翻他们的口袋?”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怒意,可更多的是一种疲惫,像被抽干了力气。

卢西亚没生气,反而咯咯笑了起来,声音尖锐得像划破玻璃。她跳下窗台,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扬起一圈灰尘,裙摆拖在地上,像拖着一片阴影。她走近他,蹲下身,歪着头看他,笑得像个天真的孩子:“抢银行太麻烦了,哥哥。要我说,我们可以回家。”

“回家?”盖伦斯皱眉,猛地坐直身子,沙发吱吱作响,像在抗议他的动作。他盯着她,声音低得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疯了吗?父亲和母亲早就抛弃我们了,他们拿了保险金跑得无影无踪。你觉得他们会张开双臂欢迎我们回去?”

卢西亚没回答,只是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指尖冰凉,像死人的触感。她凑近他,呼吸喷在他脸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霉味。“他们不会欢迎,”她低语,声音甜腻得让人发冷,“但他们有钱。保险金不会花完,他们肯定藏起来了。我们只需要拿走属于我们的那份。你不想让他们付出点代价吗?”

盖伦斯喉咙发紧,想反驳,可话卡在嘴边。他知道她说的是实话。父亲是个酗酒的混蛋,母亲是冷漠的帮凶。疫情爆发时,他们被困在公寓,父母没打过一通电话。后来他们才从街头传言拼凑出真相:那对自私鬼对外宣称兄妹俩死于寄生虫感染,拿了几十万赔偿金,然后消失得干干净净。想到这儿,他拳头攥紧,指节发白,指甲嵌进掌心,疼得他清醒了几分。

“你觉得他们会乖乖交出来?”他低声问,眼神复杂,像在试探她的底线。

“不会。”卢西亚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笑得更甜了,“所以我们得自己拿。哥哥,你不是说过吗?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没什幺能拦住我们。”

盖伦斯沉默了一会儿,脑子里闪过公寓里的血迹、尸体,还有那团黑雾。他想起卢西亚划破手掌逼他立血誓的样子,那时的她才十岁,眼神却冷得像刀。现在她长大了,可那双眼睛没变。他叹了口气,低声说:“好,我们去。但别指望这是场愉快的家庭聚会。”

卢西亚扑到他怀里,像只撒娇的猫,胳膊缠住他的脖子,脸贴在他胸口。她低声说:“我就知道你会同意,哥哥~加斯。我们永远是一起的,对吗?”她的头发蹭着他的下巴,带着一股血腥味——那是杀警卫时留下的,怎幺洗都洗不掉。

盖伦斯僵硬地拍了拍她的背,闻着那股味道,心底涌起一阵恶心。他低头看着她,月光下的她像个瓷娃娃,漂亮得让人害怕。他低声问:“露娜,你还记得那时候吗?树林里,我们埋了伊芙。”

她愣了一下,擡头看他,眼里闪过一丝迷雾。她点点头,低声说:“当然记得。那是我们的第一个秘密。”她顿了顿,笑得更深,“你怕了?”

“怕。”盖伦斯坦白,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我怕我们走得太远,回不去了。”

卢西亚没说话,只是靠得更紧,手指缠着他的衣角,像在抓紧什幺。她低声哼起那首歌谣,音调歪歪扭扭,像在哄自己,也像在哄他。屋外的风吹进来,带着远处烧焦的味道,像在提醒他们,这世界已经烂透了。

桌上的钞票被风吹得翻了个面,露出一张模糊的头像,像在无声地注视他们。盖伦斯闭上眼,脑子里全是血和火。他知道,他们得活下去,哪怕是用最肮脏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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