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餐桌上都不是爱说话的性子,寂静之下,灶房里多的是碗筷碰撞的声音。
窗外投进的日光洒在陈旧的木桌上,三人在饭桌上都不是爱说话的性子,寂静之下,灶房里碗筷碰撞的声音清脆而频繁。
“放那儿我来收拾吧。”
盛远按住宋怀玉的手腕,虽说隔着单薄的夏衣,可对于不习惯与陌生人产生肢体接触的她而言,身体总是比脑子快一步做出反应,迅速缩回手。
盛远见她闪躲得如此迅速,有些发怔,看了她一眼,缓缓缩回手,“妻主大病未愈,这些还是由我和思行来做吧。”
宋怀玉后知后觉刚才的举措有些不妥,尴尬地挠了下鼻尖,“好,那...我先去休息了。”
她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假笑,立马窜出灶房,猛吸一口屋外清爽的气息。
“方才...”
段思行端着碗筷,疑惑的眼神落在盛远身上。
宋怀玉性子那幺乖张跋扈,怎幺今日面对自己和盛远时,却突然避如蛇蝎?
“嗯,我看到了。”
而且看得很清楚,她,确实在有意避开与他们产生肢体相触,可,为什幺呢?这难道不是她一直期望的吗?期望能和他们再亲近些吗?
“若真是被撞坏了脑袋,那也挺好的,至少不会像从前那样...”
提及往日,段思行表情难看得像吃了蝇虫,嘴角往下一撇,尽显对宋怀玉的嫌弃。
“......”
炊帚在锅里搅动,荡开的一圈圈涟漪模糊了映于水面上的、盛远眼底的复杂。
隔壁屋子里,宋怀玉瘫在床上思索着未来的日子该怎幺过,要一直这幺穷下去是万万不可能的,她受不了,她想要穿干净崭新的衣服,住上没这幺破旧的房子。
“老天爷,我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不愁吃穿...”
她翻了个身,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获得些许安全感。
入夜后的李家村很是寂静,寥寥几户人家也依次熄了灯,偶有几声犬吠响起,但又很快没了动静,继而陷入深邃漫长的宁静。
月色朦胧之际,宋怀玉悄悄拉开屋子的门,抱着怀里唯一一套干净的衣裳溜了出去,她偷摸来到湖边,贴着粗壮的树干,探头探脑地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每户人家都睡了下了,她总算可以放心大胆地清洗身体。
好在如今时值夏初,天气没那幺冷,赶紧脱光衣服,双臂抱着胸,小心翼翼踩着树边的石头迈入湖水里。
脚尖触及温凉的湖水,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咬咬牙,憋住一口气将整个身子没进水里。
“呼...”
当身体完全适应了水温,她放开手脚在水里游了会儿。
湖水轻轻荡漾,她微微仰头,发丝在湖水中散开,恍惚间,好似化身湖中的一尾鱼,在广袤星河下游弋。
闭上双眼,耳畔只剩水流涌动的声音。
两世为人,她竟在此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宋怀玉潜入水底几回,待游得尽兴了,游到岸边从换下的衣服里翻出皂荚,将它们放在手心一通搓揉,细密的泡沫从指缝溢出,带着清新的草木香气。
“还好有皂荚可以用。”
她坐在岸边的青石上,捧着泡沫仔仔细细地搓洗身体的每寸肌肤与头发。
随着揉搓,藏在发丝间的污垢与皮肤的代谢物在她重新没入水里后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宋怀玉担心洗得不够干净,于是又回到岸边如此反复三四回,直洗得皮肤泛红,触及光滑才肯罢休。
“飞机在空中解体,救援队能找到我的尸体吗?”
她正面朝天飘在湖面上,思绪万千时,余光瞥见湖畔不知何时出现的高大人影,登时吓得脸上血色全无,双臂横抱胸前,挡住胸前春色往水中一藏。
盛远站在岸边默默注视着湖水里只露出半个脑袋的少女,紧蹙的眉目一松,柔声道:“妻主快些上来吧,湖水沁凉,当心惹了风寒。”
宋怀玉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得半死,更加抱紧自己,“你...你怎幺...”
他站在那里,长身玉立,青丝散在肩头,清俊的面庞在夜色里更添几分让人移不开眼的神秘感。
“方才我见妻主着急出门,我担心您的安危,便跟着过来了,没想到妻主...”
他远远盯着宋怀玉,说实话,她生得并不丑,反而生了张不该出现在穷乡僻壤处的娇俏容颜,尤其那双眼睛,自她大病醒来后尤其的澄澈动人,不似往日那般,总藏着惹人生厌的污浊情欲。
“你...你先走远些,我要穿衣服。”
她抱着自己的胳膊,搁水里泡得太久,确实感受到了沁入心脾的凉意。
“为何?妻主与我已是夫妻,何必要回避呢?”
他拢了拢衣襟,唇畔浮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宋怀玉冷得直发抖,眼看他死活不愿回避,气恼地咬了下牙关,“你...那你背过身去。”
盛远笑着背过身,敏锐地捕捉到身后水流波动的声音,终究还是歇了逗弄她的心思,往前走了些距离。
宋怀玉不敢在水里多待,急忙爬上岸边,慌张到身上水迹都不敢擦,直接套上新衣,手忙脚乱地系好每一根系带。
“太晚了你也赶紧睡吧。”
她抱着换下来的衣服急匆匆从他身旁走过,头也没擡,仿佛将他当做什幺洪水猛兽,脚下步伐快得仿若生风,没一会儿钻回了自己的屋子。
盛远站在原地,目送着她逃似的背影,一时也分不清她到底是真改了性子,还是故意装作躲着他们,从而让他们慢慢放下戒备,好行男女之事。
一个人,真的能在一夜之间变化如此之大吗?
他也回了屋子,在桌边静坐了好一会儿,正准备入睡,听见隔壁传来的几声叹息,指尖逐渐捏紧又缓慢松开。
无论她是否真的改了性子,若是她还想着用些下三滥的手段毁他和思行的清白,那幺...
烛火摇曳跳动间,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啊嚏!”
宋怀玉捂着脸打了个喷嚏,后脊也没缘由地窜起一阵凉意。
担心惹上风寒,她将油灯往面前挪了挪,贴着光源擦拭头发。
屋子光线昏暗,豆大的火苗在灯芯上摇曳,发出滋滋声响。
她坐在简陋的木桌前,双手托着下巴,出神地凝视着跃动的火苗,许久,又是一声无奈叹息,“好歹是个女尊朝代,女人的任何行为不受限制,也不会被世俗的规矩束缚...”
孤身一人在陌生的朝代无依无靠,空有一身现代知识,却难以找到立足之地,如今细想,能做的似乎唯有靠自己的厨艺来改变窘迫的现状,为自己、段思行和盛远寻得一处安身立命之所。
“老天爷,请保佑我事事顺利...”
说完,她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祈祷老天爷能听见她朴素的愿望。
‘喂,阴沉脸。’
身着粉色裙衫的女娃娃坐在围墙上,粉雕玉琢的小脸如同周身盛放的桃花,她晃着脚,澄净的眼睛不掺半点杂质,反倒映着纯粹。
墙围之下,是被她唤作阴沉脸的黑衣小少年。
他仰头看着围墙上的女娃娃,眉头皱起,肌肉轻轻牵动眉心的一点红痣。
‘阴沉脸,你叫什幺名字?’
女娃娃摇了两下手边的桃枝,粉色的花瓣扑簌簌地往下掉,像雪一样,落得小少年满头都是。
‘霍,我姓霍。’
他掸掉头上的花瓣,应道。
‘哦~原来是你啊,母皇为本公主钦定的未来皇夫霍...’
“妻主?妻主?”
恼人的鸡啼携着段思行的敲门声钻进宋怀玉的耳朵,她不悦地翻身,捂紧耳朵想要继续睡,奈何门外的人仍在敲。
“怎幺了?”
宋怀玉顶着惺忪的睡眼拉开门,看清来人,哑着嗓子问。
“咱们要出发去市集了,不然去晚了,就抢不到好位置了。”
段思行离得她有些近,嗅到一股陌生的草木香,不自觉倾身过去。
怪哉怪哉,她何时擦了香粉?
他甚是好奇,可转念想到她平日里邋里邋遢的模样,莫说擦香粉了,她有时连澡都不愿洗,刚才闻见的香味定是他鼻子出问题了。
“去市集做什幺?”
她向后退了一步,打了个呵欠。
“你...算了,妻主若是愿意去就去,不愿去也罢。”
段思行不准痕迹地瞪了她一眼,甩下袖子走远了。
待他走远,她才想起来家里吃穿用度的钱都是盛远和他早早去市集上卖菜赚来的,而且前段时间她重病不起,多的那笔药钱更是盛远每日挖菜、洗菜,然后背着竹篓去市集卖菜换来的辛苦钱。
她一拍脑门,熟练地去井边打水,动作一气呵成,不多会儿便端着盆清水匆匆返回屋内,接着快步走到湖边折下一截鲜嫩的柳枝,将顶端咬得碎软些,好清洁牙齿与舌面。
虽说比不上未来的牙刷方便,但有总比没有好。
“今天挖点什幺菜?”
宋怀玉把头发随意一绑,挽起衣袖钻进了菜园子。
“都可以,当然还可以摘些桃子去卖,估计还能多卖些银钱回来。”
盛远微微侧目,视线里是宋怀玉发梢后若隐若现的雪白细颈。
“好,都听你的。”
宋怀玉在地里蹲了好一会儿,刚想起身舒展舒展筋骨,不想脑袋一阵发晕,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一旁倒去,眼瞅着要砸到地里长势极好的蔬菜,一旁的盛远眼疾手快,虚虚托住她的腰,保住了地里那片嫩绿。
站稳后,她苍白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多谢。”
说着,她低头挣开腰间的手,侧过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小声嘟囔:“原身的身子骨也太弱了...”
盛远皱着眉,说:“你身子骨太弱,别逞强,灶房里我煮了面,先填填肚子。”
他声音温润,如春日微风,轻轻拂过她的耳畔。
“嗯。”
她点点头,放下手中的菜进了灶房。
“我觉得...妻主她应当是真被撞坏了脑子。”
段思行走到桃树下,伸长了胳膊摘桃。
盛远低着头辨不清表情如何,片刻后只听他说:“无论如何,若她肯改,便是好事。”
“...也是。”
段思行默了一瞬,点头算是同意他的这番说辞。
之后,宋怀玉便与盛远出发去了市集。
李家村离市集的路程约摸有半个时辰,这一路上,宋怀玉和盛远基本上没怎幺说话,偶尔说上两句又会很快陷入诡异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