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的松柏枝叶繁茂,很快便被汽油点燃。
方才还绿意盎然,灵气锦簇的后山,顷刻陷入一片火海。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薛佬,一口老血淤积在胸口,急怒攻心之中,捂着胸口晕厥过去。
周围的人一愣,立刻去拿他身上的速效救心丸。
“慢着——”
薛迟擡手呵退他们,语气古怪中透着一股狂热。
“都给我听好了!薛刃想从我爸这里抢夺龙头信物,老爷子被他活活气死,我替枭帮清理叛徒,谁有异议?!”
他从薛佬怀中粗鲁地翻出一枚雕龙画凤的扳指,恶狠狠戴在手上。
环视四周,所有人噤若寒蝉,无一人敢直视他狠辣的目光。
…
山火连天,在后山飞速蔓延。
薛刃从一棵三层楼高的树顶攀下,将狙击枪随手丢到一旁,指挥手下的弟兄:
“你们往东,3点钟方向200米左右有条小溪,趁火势没合拢前硬杀出去。”
翔仔:“大哥,那你呢?”
一股凶煞之气盘踞在薛刃高大的身躯里,他牙缝里挤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在念某人的讣告。
“老子他妈回去操死那狗篮子!”
冬日夜长,还不到下午六点,几乎已经看不到太阳。
薛刃主动引燃了一片巨石瓦砾旁的草地,等清空附近的可燃物,只留一地草木灰后,他用湿透的外套隔绝火势和浓烟,躲过第一波明火的侵袭。
身体被灰烬侵染成一片漆黑。
融入到黑暗里的薛刃,无声无息,仿佛一个冰冷的幽灵,慢慢地,慢慢地绕过包围圈,重新回到了墓园。
薛迟对这一切毫无察觉。
后山传来的激烈枪战声,远到在这里都能听见。
他在众人的簇拥下,登上了枭帮龙头的位置,薛佬人还有微弱的呼吸,就被提前擡进了棺材里。
瞄准,射击。
兄弟两人隔着百米的距离。
薛刃面无表情地,看着薛迟脸上的笑容,迅速随着胸前喷涌而出的鲜血,变成茫然、惶恐、不可思议。
唯独没有后悔。
一枪之后,迅速又是三下连点。
直接把站在薛迟旁边的两个心腹一齐带走。
第四枪的时候,人群已经反应过来发生了什幺,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猛地把三号头目扑倒,让他没有第一时间被击毙。
“杀了他!不然咱们今天都得死!”
三号头目目呲欲裂,其余亡命之徒听令,疯狂向薛刃围拢过去。
弹夹打空,薛刃掏出了封尘已久的匕首。
他冲向墓园的别墅,在楼道里迎战薛迟最后的爪牙。
血,泼墨一样在洁白的墙壁上流淌。
温热的,腥甜的。
人在被割破喉管前发出的惨叫,化作一首地狱的D大调进行曲。
薛刃身如游龙,与匕首的刀锋融为一体,闪烁在黑夜里的每一秒钟,都会将这进行曲再添一枚血腥瑰丽的音符。
这首曲子,从一楼唱到了顶楼。
开门走上阳台时,薛刃一身黑衣已经被血浸染成猩红的墨色,行走间身上的血水向下流淌,变成一行粘连湿漉的红色脚印。
啪嗒、啪嗒
门后伸出一只无力的胳膊,试图捞向他,却猝然无力耷拉下去。
薛刃抹掉脸上的血,视野间却依旧一片猩红。
他走到露天的泳池旁,浓厚的夜色沉在池底,倒影着他模糊不清的,杀气恐怖的脸。
仿佛地狱里阴暗爬行出来的恶魔。
这才是真实的他,剥开那层伪装文明的假面。
丑陋得令他作呕。
乔乔看见会吓到的。
不知为何,薛刃心里猛然出现了这样一道念头。
短暂的停顿后,薛刃的身体越来越重,跌入泳池。
猩红的色彩争先恐后从他身上涌出,将水池染红。他甚至分不清,这血是那些死人的,或是来自他自己。
水深隔绝了世界的嘈杂。
他就这样沉在水底不知道多久,模糊听到了一阵螺旋桨的声音。
“薛刃!薛刃你在哪!”
她焦躁的声音,传到水中模糊不清,像是他脑子里臆想出的幻觉。
薛刃动了动手指,肾上腺素消退后,身体里瞬间传来十几处断裂的,痛彻骨髓的伤痛。
他无法回应这道呼唤,只能意识模糊地沉入水底。
扑通的落水声,一个少女划开深红的池水,迅速游到了他的身边。
她的身后好像还跟着其他人,但薛刃已经看不清了。
他半阖的双眼,此刻唯一能注视到的全世界,只有苏小乔。
直升机的探照灯打下来,她整个人都在水里发光。
她脱掉厚重的外套,长发漂浮在水中,在红色的池水深处将他捞起,捧住他遍布血污的脸庞。
轻柔的吻,搅开他的唇舌,渡入她肺腑间清冽的氧气。
没有一丝厌恶,只有牵挂和焦急。
充斥在薛刃脑海中的喧嚣杂音,突然之间万籁无声。
她不怕自己最不堪入目的一面。
她就是他的救赎。
…
薛刃被迅速送到了私人医院。
苏小乔坐在另一架直升机上,旁边的两个男人,一个冷脸给她擦头发,一个冷脸给她擦脚。
景乐言怨气很大。“零下三度的天,那泳池都快结冰了!你是女孩子啊,怎幺敢大冬天往冷水里跳!”
“情急忘了嘛。”
苏小乔打了个喷嚏,可怜巴巴看着许从海。“从海哥,我好冷。”
“现在知道冷了?刚刚是谁着急救人,大衣没脱就往水里跳的?”
许从海难得对她板起了脸。
“有的是人关心他的命,用不着你下去冒险。”
他嘴上严厉,双手却捧住她冰冷的双手,往自己暖和的怀里带。
她的衣服全都湿透不能穿了,光溜溜的酮体上盖着两个男人的大衣。直升机的暖气也很难捂热她被冷水浸透的身体,没一会儿,苏小乔就开始发热了。
景乐言怀里揣着她的脚,眼看着她从精神饱满变得病恹恹的,只能焦急催促飞行员。
“麻烦再快点,她快烧糊涂了。”
许从海皱眉:“你别乌鸦嘴。”
吵吵闹闹到了医院,隔壁的薛刃一路绿灯被送进了手术室,她则在两个男人的簇拥下,比薛刃还快地住进了VIP病房。
“我只是发烧了,不用住院的!”
苏小乔的抗议被两人一起无视,强制塞进了病床。
昏沉的大脑催她入眠,她吃了药,看到端着营养晚餐回来的景乐言,努力睁开眼皮维持清醒。
她张嘴想问问那边的情况,景乐言直接把吹凉的一勺粥塞她嘴里。
“还在抢救,已经用掉12袋血了,没直接死在飞机上算他命大。”他越说越气,心里暗搓搓扎薛刃的小人。
还不如直接死了,他和宝贝的假期说不定还能回B市过。
他好不容易才要到的独处福利,但宝贝却为了救别的男人生病了!
苏小乔吃着肉粥,听到男人还在抢救,反而不担心了。
位面之子受天道的眷顾,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还有一个合理的原因给他们活着,生命力就能顽强如小强。
薛刃的命运还在未来等他,他没那幺容易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