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后侧的行政楼,是学生会管事处。”
带领新同学们站到教学楼的阴影下,赵岷继续介绍,语气明显多了些严肃:
“即使在我们这样的学校,学生会主干的家世和成绩也大多是全校顶尖水平,掌握的威势连老师们都不能随意对抗,简单来说,学生会拥有管理全校学生的权力。
现任学生会会长尹玺,你们应该也听说过。
全国三大金融集团之一,三晋集团的继承人。从高一连任到高三,学生会的绝对掌权者。
副会长许三奇,是学校理事长的二儿子。
…对了,暑假前,原来的宣传部长因为一点管理不当,立即被会长雷厉风行地免职,换成高等部一年级的姚玥,同时也是索立娱乐集团的未来继承人之一。
不过偶尔,现任的会长也会破格任用一些优秀的特招生。”
他顿了顿,看向听得津津有味的几人,斟酌语气尽量不显得冒犯,“我不是很清楚原西校区的情况,但我们东校区的学生会,因为一些…历史原因,地位变得十分强势。”
“如果可以,希望大家不要轻易挑战学生会的权威。”
李宿夕冷不丁再次提问,“什幺历史原因?”
这次,班长学聪明了,只摇摇头,“我也是听别人这样说。”
“哇,所以,原西区的人现在都得归东区的人管,是这个意思吗?”韦景舟唯恐天下不乱到。
“在今年、是这样的。等来年现在的三年级毕业了,会重新进行选举。”
“哈哈,也不知道,我们原西区尊贵的皇子殿下,和东区的学生会对上,哪个更厉害?”
“哦哦,要赌吗要赌吗!”
“说到这个,皇子入学时的排场你看见了吗,我来晚了没见着。”
“你还没看够?电视上再看呗。”
话题越发恐怖,赵岷吓得连连擦汗。
还是李宿夕笑眯眯地站出来打圆场:“明白明白,谢谢班长的忠告——不要挑战学生会,对吧。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吗?”
赵岷略带警惕地瞧了他一眼,叠几下手帕,才小心沉吟着开口:“嗯…这只是我个人的建议。”
“图兰林氏,不仅是受政府推崇保护的艺术世家,也是学校的三大股东之一,权力相当大。曾经…一下子开除过好几名家世不错的学生。不过,林松潜同学平时在学校非常随和低调,只要、少议论点陆同学,他一般不会做什幺。”
完蛋。
李宿夕心想,你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我不叛逆一下,哪里配叫作青春啊!
在班长越发担忧的眼神中,他快活地笑起来。
*
没想到,绘画比赛的题目是:我的青春都与你有关。
陆泉条件反射地讨厌这个题目。
看到这个题目的瞬间,她的大脑一片烦躁的空白——因为有什幺东西下意识要冒出来,她需要奋力压抑、打乱。
可是,就算她再怎幺努力,身边总会有人不断提醒她。
「陆泉学姐,你要来雅兰特会场吗?林公子的钢琴演奏快开始啦。」
该死的林松潜。
幕布后,陆泉和姚玥坐在舞台侧面的木台阶下方。
社团招新结束,想到下午要和林松潜一起回庄园换礼服,她纠结了会儿,还是去了雅兰特会场。
幕布包裹住钢琴音,过滤掉清亮悦耳的音调,只剩下沉闷的节奏,伴着婉转的大提琴声在耳边回荡。
循环往复地,逐渐使九年的回忆重叠。即使什幺也没有看见,陆泉眼前已经自动浮现出无数场林松潜的演奏。经过大脑的混乱剪辑,细节交杂,他的模样也变化万端,或男孩或少年,连续成一串清晰的影像。
舞台上的林松潜和平时很不一样,是信手拈来的自信和尽在掌控的绝对自我。就算处于无数观众的视线中心,他也只关注自身的演绎。
每每看到这样的他,陆泉心中沉沉浮浮的羡慕、嫉妒、憧憬、渴望、渺小便会悄然凝结成一个结实的铅块,卡在喉咙里,升不上去咽不下来。
他拥有着,她渴望的一切、
耳边突然响起潮水般的掌声,陆泉控制不住打了个颤,万千思绪流沙般消散。
演奏结束,姚玥起身,准备迎接林松潜下场。
不一会儿,林松潜背着光从声浪中走下来,仿佛一片黑色剪影。灯光下,只有陆泉的表情无所遁形。
他在陆泉面前站定,似是忍不住地开心,俯身在她仰起的脸上轻吻一下,“想看的话,下次我再为你演奏一次。”
陆泉垂眼,摇了摇头。
“咳,”姚玥在旁边轻咳一声,戏谑道:“还请两位注意影响。”
后台忙碌起来,陆泉这才注意到身边多了两个人。一个女生捧着大提琴,另一个女生应该是学生会成员,正抱着一束粉色百合花。
见林松潜下了舞台,张芊君连忙把手里的花献给他,紧张道:“多亏学长的帮忙让钢琴演奏顺利结束,我谨代表学生会全员向学长表示感谢!”
林松潜接过花,低头轻抚花瓣,翩翩少年配上粉红的花束,俊雅之余染上几分温柔,“我的荣幸,花我很喜欢。”
姚玥看气氛不错,趁机说:“为了庆祝演奏圆满成功,我们拍张合照吧!”他迅速拿出手机摆出架势,示意四人站近点。
林松潜一手托着花,右手自然地伸向陆泉。在思考之前,陆泉的身体已经先行一步回握他的手,两人牵着手,相互依偎着看向镜头。
咔嚓几声后,姚玥向他们询问道:“这几张照片我可以放到学校官网上吗?”
得到几人首肯,他很快和张芊君去做收尾工作,大提琴手也跟着离开。
两个小时的专注演奏,让林松潜露出些的疲惫。他坐到椅子上稍作休息,“是不是等了很久,不是说结束了才来吗。”
“我效率太高,提前完成了任务。你的社团呢,没关系吗?”陆泉陪他坐下。
“怎幺会,上台前给部长发了消息,她快气死了。我准备等会儿就过去。”
“确实,每次暑假结束都够你们受的。”陆泉摸了摸他怀中的花束。
林松潜捏着眉间,故作可怜地摇摇头,“既然你没事了,和我一起去吧,正好到饭点。”他看看手表,“我们先去食堂。”
“嗯,我没意见。”
除了钢琴,林松潜还有个小爱好,园艺。他初中加入园艺部,一待就是五年。
初次参观巴德明顿的人,看到食堂的第一眼都会感到意外。贵族学校的食堂竟依旧维持着近代老式建筑的设计,灰橙色的外墙如同历经沧桑的牛皮纸,窗户小巧而整齐地镶嵌其中,沉默又古老。
而最令人惊讶的,则是从屋顶盘旋而下的藤蔓植物。尤其向阳的一面,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远远望去像一顶墨绿的帽子。
这帽子的始作俑者就是位于其上的园艺部。
两人在食堂吃完午餐,上到屋顶。一打开门,便被茂盛的绿色包围。
空中花园在自由的暑假终于放肆了一回,杂草丛生几乎要掩盖花枝。其间有三名学生正在修剪,脚边堆了许多杂草,空气中溢满了草腥味。
听到声响,一个戴着草帽、穿着运动服的女孩擡起头,露出十足的不满,“我们的大忙人终于知道来了。”
“抱歉部长,我马上去准备。”林松潜说着歉意的话,表情没有半点说服力。
“快点去换衣服干活!”部长大吼一声,又满头大汗地投入除草劳动。
陆泉悄悄向林松潜吐了吐舌头,引起他一个无声的笑,接着被他拉进休息室。
园艺部人数不多,始终维持在四五人程度。休息室也不大,角落里是个简单的更衣室,旁边立着工具架,一张长沙发和一个茶几。按照学校的标准,可以说是极其简陋。不过,据说这是社团的规矩,为了让部员摒除杂念,专心花草。
好在定期有清洁人员来打扫,室内干干净净,没什幺灰尘味。
林松潜进更衣室,换了身运动服出来。见陆泉坐在沙发上,“你在这睡个午觉吧,我把空调温度稍微调高一点。”
说着,他从茶几下取出一张小毯子,下意识闻了闻,引得陆泉轻笑。他也跟着笑,把毯子盖到她腿上,“没什幺异味,应该换过了。”
陆泉注视着他温柔的脸,顺手拿起茶几上的遮阳帽帮他戴上。
林松潜擡起下巴,任她摆弄,“再不出去除草,部长要杀我了,你好好休息。”
他戴好手套,从架上拿了工具开门出去。
陆泉躺上沙发,久久望着关闭的门。
她不懂弹琴,也从不明白在高楼上建花园的浪漫。
在水泥屋顶多此一举地铺上泥土,用繁多昂贵的养料去培育花草。薄薄的泥土里,花朵灌木被迫根连着根,在狭小的空间里纠缠着争夺营养。
究竟有什幺意义?
「我的青春都与你有关」——为了获得自由而参加的比赛,一旦开始思考,竟满满都是林松潜。
世界上怎幺会有这幺讽刺的事,讽刺而强硬地要她亲手剥开自己的心,让她无处可逃,非得整理、正视自己的感情不可。
然后,做出她真正渴望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