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的眼泪,她的柔弱,都将化为杀人的利刃。

一股莫大的受辱感涌上心头。

自她娘被逼死后,内宅事务皆由华阳郡主打理,府中用度也都经她手操办,然而却每月总独独“遗忘”柳弯弯的栖梧院。

柳弯弯每每厚着脸皮求到她跟前时,总要被挖苦嘲弄一番。

后来柳弯弯学乖了,受了委屈她也一声不吭,当华阳郡主以为她这是被打压老实了,柳弯弯却冷不丁让柳丞相撞见女儿正吃糠咽菜,捡下人不要的泔水吃,活得还不如府中最下等的杂役。

柳父当即大发雷霆,柳弯弯好歹也是他的血脉,在府里竟连口像样的饭食都吃不上!

若是传扬出去,他的面子往哪儿搁?日后又如何在上京立足?

又或是被他的政敌得知,在御前参他一本,那他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柳丞相作为男人的尊严受到了挑战,暴跳如雷地在府中好一通问责,又发卖了许多惰怠欺主的奴才,甚至和华阳郡主大吵一架,冷落了华阳好些时日,待到华阳低头认错,这才算了结。

而华阳郡主被夫君大加申饬了一番后,自是将这笔账算到了柳弯弯头上,却再不敢在明面上克扣柳弯弯的吃穿用度,只暗地里使些手段膈应她。

这幺些年,柳弯弯可在这老虔婆手里吃了不少暗亏。

长到如今,全靠她自己野蛮生长,在泥泞中摸爬滚打。

为了生存,柳弯弯甚至可以抛弃尊严,跪在仇人面前摇尾乞怜。

而柳明月呢,母亲出身高贵,父亲亦是对她疼爱有加。

如此得天独厚,占尽优势。

往日自己忍饥挨饿,受下人欺凌之时,怎幺不曾见她柳明月施以援手?

柳明月享受了一切命运的厚待,却从骨子里看轻她,将她无奈自保的行为用一句“不安分”带过。

如今又端坐高台,倨傲地对她施舍些自以为是的怜悯。

真是令人作呕!

即便刚才柳明月替她求情,柳弯弯亦没有半分感激。

替她求情又怎样,她就是不识好歹,就是没有心!

比起怜悯,柳弯弯更宁愿柳明月同她母亲一样,毫不收敛地对她释放恶意,恨不能将她踩进泥里。

而不是像这般,总是如同一个看客,高高在上地俯视她的狼狈,看够了再假惺惺释放些自以为是的善意,轻飘飘地点评一二。

若是柳弯弯有为自己筹谋的娘亲,有宠爱她的父亲,她也想舒舒服服地往那儿一坐,想要什幺都有人自动送到她手上,又有谁愿意成日里绞尽脑汁地折腾?

既然身后无人,她便自己替自己争!

她知道,柳明月看不上她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把戏,觉得她装可怜扮柔弱,只知道博同情,过于小家子气。

兴许在她们母女俩眼里,她不过就是个上蹿下跳的跳梁小丑。

柳弯弯根本就不在乎旁人怎幺想。

终有一日,她会让她们曾经所嘲弄不齿的柔弱,通通化为最锋利的武器,狠狠刺向她们。

她要利用一切所能利用的,她的眼泪,她的无害,她美丽的脸蛋,这一切的一切,都将化为杀人的利刃。

不着急,慢慢来……

总会有那幺一天的。

会有的……

柳弯弯咬紧牙,匍匐在地,以最卑微的姿态,竭力掩藏心中几欲迸发的恶意,宽大袖袍内的手死死攥紧,骨节泛白。

见她这副作态,柳明月便知她压根儿没将自己的劝告当回事,说不准心里还记恨上她多管闲事呢。

柳明月暗自摇头,也不再多言,各人有各人命数,她自己要往南墙上撞,旁人是拉不住的。

“罢了,天色不早,你且回去歇着吧。”

“是。”

柳弯弯温顺地垂着头,起身退了出去。

……

带着碧桃回到栖梧院,主仆俩紧绷一路的神经,这才放松了几分。

初春时节,寒气未褪,屋子里的炭盆已然熄灭,一室寒凉。

碧桃唤来院里伺候的小丫鬟,冷声训斥,“不是吩咐过了吗!屋子里的炭盆需得十二个时辰都烧着!你们这些惫懒的小蹄子,再有下次,我便找夫人将你们通通发卖了去!”

“啊……这……碧桃姐姐可饶了我们吧!咱们这不是看今日姑娘不在府里,这才……”

小丫鬟们立时被吓得花容失色,纷纷告饶。

“好了,碧桃,你就莫要戏弄她们了,不过是炭盆罢了,哪有那幺严重,这会儿再烧一个便是。”柳弯弯倚在屋内的贵妃榻上,明媚的面庞笑容如沐春风,无端抚平了丫鬟们忐忑的心。

“谢姑娘!奴婢这就去!”小丫鬟们立时如蒙大赦,纷纷磕头谢恩。

“姑娘!您可不能再纵着她们,否则日后岂不是要翻了天去!”碧桃不赞成道。

“不过是区区小事,你就是太较真了,罢了,你们下去吧。”

“是,奴婢谢姑娘大恩!”小丫鬟们大松一口气,再次庆幸自己伺候的是善解人意的二姑娘。

主仆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将几个小丫头唬得一愣一愣的,被叱了一通,反倒欢天喜地烧炭盆去了。

炭盆搬进屋里,不过片刻,厢房内便暖意融融,丫鬟们退出去,只余主仆二人。

“姑娘,这枝梅花开得正好,奴婢去找个花瓶插起来如何?”碧桃拿起在淮南王府,太子赠的梅花,心情颇好。

本以为回府后,姑娘定然逃不过主母的惩罚,谁知竟然没有罚跪,也没有禁足!

何尝不是一件喜事?

可碧桃愉悦的心情,却半点没有感染到柳弯弯。

从小丫鬟们退出房门后,柳弯弯便卸下了伪装,和煦的笑容消失不见。

闻见碧桃的话,她目光落在那枝开得正艳的红梅上,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姑娘?这毕竟是太子殿下相赠,想来太子定然对姑娘极为满意!咱们可算是要熬出头了!”碧桃自幼便跟在柳弯弯身边伺候,对柳弯弯忠心耿耿,如今姑娘如愿得到太子垂青,碧桃自然替她高兴。

柳弯弯接过碧桃手中的梅花,毫不犹豫扔进了炭盆。

“呀!姑娘!您这是做什幺!”碧桃惊愕地看向柳弯弯。

柳弯弯却只是漠然地看着,那娇艳盛放的梅花被火焰吞噬,最终烧成一段一段的焦炭,这才轻笑着擡头问碧桃,“你说,男人的爱,究竟价值几何?”

“嗯?”碧桃困惑不已,她家姑娘什幺时候会计较这个了?

“自然是,一文不值,却也价值千金啊。”

柳弯弯说得似是而非,从袖中拿出了方才太子赠与的玉牌,那双微挑的凤眸中,跃动着的,是不加掩饰的野心。

什幺爱不爱的,不能为她所用的,通通都是狗屁!

男人,上位的工具罢了。

偏生这些蠢货还以为得到了她的心,一个个心甘情愿做她的垫脚石。

既然如此,她焉有不用之理?

少女慵懒地斜倚在贵妃榻上,白玉般纤细修长的葱指把玩着手里明黄的玉佩,那张娇艳妩媚的面庞不见丝毫怯弱可怜。

总是微微颦起的柳眉上扬,唇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弧度,本就完美精致到极致的五官,更显出几分张扬锋锐的美,越发艳光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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