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祁晟每天都希望今天会是和林清欢见面的下次。
那些枯燥的知识，也变得生动起来，也许上面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就可以解答下次见面时，林清欢的新问题。
那些无聊的宴会，也变得期待起来，也许里面会藏着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小身影，他每每出席总会为自己的穿着纠结好久，再对着镜子练习无数次温柔的笑容。
然而没有明确日期的下次往往来得猝不及防，打得人措手不及，他终于见到了她。
在一场葬礼上，一场属于林清欢母亲的葬礼上。
祁晟跟着母父出席了这场葬礼，他第一次落下了眼泪，哪怕过度集中注意力学习导致呕吐时，哪怕每次出席宴会都希望落空时，他都没有哭。
他觉得她们一定会再见的，因为公主许下的承诺从不食言。
他悄悄擦掉眼泪，他不知道自己是卑劣地为他期待已久的见面，被笼上了死亡的阴影而落泪，还是因为那个小小的女孩失去了，她总会幸福地笑着提及的母亲。
雨幕里，他远远地就看到了她，快一年不见，她长高了一些，但还是小小的一只，穿着不该属于她的沉闷黑色衣裙，旁边是替她打着一把黑伞，同样一袭黑衣的裴渡。
他跟着母父一起走近，看到了她红肿的双眼，那一直浮现在她脸上的深深酒窝消失无踪，双唇被她不断珉紧、发白，她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
祁晟刚刚压下的难过，再次席卷而来，他低下头，快速地眨动双眼，努力克制着这强烈又陌生的感情。
他和母父随着悼念的队伍前进，轮到她们一家时，母父上前对着一个和林清欢不管样貌还是状态都极其相似的男人，礼貌又疏离地表达着遗憾和节哀顺变。
他看着旁边呆呆站着的林清欢，她没有看向他，准确的说，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向任何人，她的视线只会偶尔聚焦在她母亲的遗照上，然后不断地擡手揉擦眼睛，直到裴渡牵住了她的手，直到她再也哭不出一滴眼泪，她便如同一个橱窗里漂亮的洋娃娃，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听着来往的大人虚伪地述说着她们的感同身受。
祁晟身体不受控地走向前，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来到了林清欢的面前。
他下意识地擡头看向了裴渡，两人经常在宴会上见面，虽然没有过多的交流，但也算熟识。
那个总用打量和探究眼神看着他的哥哥，第一次做出了退让，裴渡朝他点了点头，默许了他接下来的行为。
祁晟需要裴渡的许可，不是因为他是林清欢名义上的未婚夫，而是因为裴渡是知道林清欢需不需要他拥抱的人。
他终于鼓足勇气上前抱了一下林清欢，看着她眼里的懵懂诧异，听着耳边她沙哑的谢谢。
那是属于她们的第一个拥抱，溢满了苦涩和哀伤。
这一个拥抱短暂得稍纵即逝，只在他鼻尖留下一刹好闻的草莓香味。
这一个拥抱漫长得历久弥新，不断地重复在他未来的十五年里，直到再次拥抱她。
他被母父带到一旁，看着仪式的完成，众人三三两两的消失于雨幕中。
祁晟又一次在远离前回了头，他看见了她黑色的小皮鞋上沾满了湿泞的泥土，鞋尖上滑过雨水，潮湿的水气淹没了她的身体，阴冷的寒风裹挟了她的四岁。
他好像距离他的公主近了一点，又好像距离远了一点。
没多久祁晟听说裴渡出国了，他很担心林清欢，却苦于没有机会和理由去见她。
于是他做了一个大胆而出格的决定，偷偷跑出去看她。
他找到林清欢的幼儿园，格格不入地站在一群大人中间，拎着一筐草莓，在人群中找着什幺人。
很快，他就在中间找到了林家的司机，他把手中的草莓递给司机，讲明了自己的来意。
司机沉默地看了一眼那一筐草莓，眼中似有怀念，似有悲伤，终是没有拒绝他递来的草莓。
祁晟见司机收了自己的草莓，便又躲回人群里，和她们一样张望着门口。
他一眼就看到了林清欢，背着一个小书包低着头地走出来，和身边的小孩不同，她的周身没有一个朋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走向了司机，在看到司机手上的那一筐草莓时，沉寂的眸子闪过一瞬亮光。
司机向她解释着什幺，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久违的笑容。
祁晟看着她上车，看着汽车越来越远，脑海里是她最后的那一抹笑容。
他让司机撒了谎，说那筐草莓是梦见去世的夫人拖她买给小姐的。
他想，在童话故事里，公主落难时，守护在公主身边的通常不是王子，而是公主的骑士。
祁晟发散的思绪被轻微的震动声唤回，他拿过床头的手机，看着上面显示着司机的电话。
距离起飞还有2个小时18分钟。
他该出发了。
他小心地抽出自己的手臂，低头轻吻她的额头，听着她迷迷糊糊的呓语，眼里满是宠溺和不舍。
“早安，我的公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