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张若芸见死了人,当时目击此事之人甚多,早晚传入丈夫耳中,实是隐瞒不住。
待高衙内回府后,她只得据实相告。
高衙内听了,勃然大怒,痛斥若芸一顿,骂她不该气死林冲。
当下将那二十个家丁传到别院内,每人各赏了二十两银子,要他们守口如瓶,切不可将此事传言出去。
高衙内心道:“林冲尸体被两个道人抢了去,那两人定是来自杭州六和寺。听说行者武松便住在那寺中,他若是知道林冲死在这里,不知会不会为他报仇?”他早听人说武松一生快意恩仇,杀人如麻,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当即去找李师师商议。
李师师听得此事,皱眉道:“旁人倒还罢了,那武行者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当年为兄报仇,杀了山东首富药商西门庆,后又血溅鸳鸯楼,杀了孟州兵马都监家一十九口人,几乎灭了他满门。平日坊间闻说此人事迹,耳朵都听起茧吧了,你惹上他,算你倒霉。听说他们梁山兄弟情深义重,武行者虽断了一臂,在六和寺做了清闲道人,只怕早晚仍会向你寻事,不可不防。”高衙内急道:“好娘子,救我一命,帮我想想法子。”李师师莞尔笑道:“姐夫,他若真要杀你,便是你养父也不一定保得住你。救你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两件事,第一件倒也简单,你切不可将此事告知你养父。”高衙内道:“自然不告诉他,怎敢教他老人家烦心生气。”李师师嫣然笑道:“第二件么,你纳我义姐为妾之事,你家那大娘,答应了么?”高衙内苦笑道:“说了几回了,不欢而散。你知道她那人,妒心极强,绝不会答应。”李师师笑道:“就知如此。姐夫若答应了小妹这件事,定教您心愿得偿,快活一生。就不知你敢不敢答应。”高衙内心痒难耐,说道:“恁地时,自然答应!”李师师梨涡深现,神秘道:“你附耳过来,我说与你听……”到底李师师要他答应何事,卖个关子,此间还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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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高衙内为防避武松寻仇,便依李师师之计,暂且关了桃运山庄。
他悄悄将若贞并锦儿搬回东京,安置在李师师家,自己也隐居衙内别院之内,平日极少出府。
他欲纳林娘子为妾,怎奈他那大娘心胸极窄,说他已有了若芸这个小妾,何必再纳新欢,并不时搬出父亲蔡京恐吓丈夫。
养父高俅常听蔡氏在他耳边诉苦,怕得罪蔡京,也绝不肯答应他再纳新妾。
这花太岁无可奈何,只得作罢,却苦了若贞,直教她名花有主空许愿。
更何况合当有事,若贞自那日为了怀儿生子,于百花谷与高衙内纵情合欢之后,多日不见月红,便知已然怀上。
但掐算时日,当日她重新投入这花少怀抱任其受孕,但三日之前,也曾服侍林冲做过一回。
虽林冲身瘫在床,房事不济,片刻便即爽出,泄阳之量也远不如奸夫,但连她自己也算不清楚,这腹中孩儿,到底是高衙内的,还是林冲的,不由深悔那日不该一时冲动,服侍林冲交欢。
只是猜想八年之前林冲便不能令其受孕,八年之后也定然不会令她怀上,孩儿当属奸夫。
她心中既有顾虑,便有些害怕,只将心事说与锦儿一人听了。
锦儿听后吓了一跳,要她切不可将此事说与高衙内听,尤其不能教她妹妹若芸知道。
锦儿安慰若贞道:“小姐,以前你常去岳庙求子,便是因林冲不能令你受孕生子。你虽与他又有过一回房事,但怀儿之事,毕竟极为渺茫。现下你终于怀上,腹中孩儿绝无可能是林冲的,以奴婢看来,后来你与老爷欢好无数回,老爷又老久戒了避孕,只有他方能令你怀儿生子。若是贸然说与老爷听了,他必心怀芥蒂,有伤你们的感情。更不能对二小姐说这事,医生说她伤了身子,以后绝无怀胎可能,心中正妒嫉你呢。”若贞听了,默默点头,只得将此事暗藏心中,不再对旁人说起。
转眼又过了半年,林娘子肚腹已见隆起。
这日高衙内忽派女使宛儿到李师师家告诉她,说衙内知道她有了他的孩儿,心中喜欢无限,已禀明养父高俅,假称要回一趟河北沧州祖地,替养父祭祖半年,以告慰先祖恩德,却是为私下带她回老家养胎,以生下孩儿。
要她赶紧准备好行装,切不可声张。
大娘想要共行,早被衙内苦苦劝住了,要她留在府中守候,只带小妾张若芸一人同去。
若贞听后,不由感动落泪,不想高衙内为了陪她生子,竟甘愿冒险欺瞒养父。
当下便向义妹李师师辞行,与锦儿打点好行装,只等高衙内派人来接。
翌日,二女悄悄上了高衙内偷偷派来的一辆宽敞马车,出得北门十里,早见高衙内领着心腹富安并秦宛二女使在一小酒肆旁等候多时了。
原来高衙内见大半年已过,一切相安无事,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心腹人手均说未见武行者来过东京,料想武松已做了清闲道人,不会再去管这世间闲事,便宽了心,不再严加防备。
这回远行沧州,也只带了四名府兵权作车队护卫。
当下众人在酒肆内打了尖。
高衙内与若贞姐妹共乘一车,富安并四个府兵骑马在前引路,秦宛锦三女使坐在后车。
两辆马车沿着官道行驰,车夫快马加鞭,径向沧州驰去。
车队一路片刻不停,直驰出五十余里,便见前面一处猛恶松林。
高衙内左搂右抱,忽儿乐不可支,冲若贞若芸二姐妹低声笑道:“过了这野猪林,本爷便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姐妹双花正偎在他怀中撒娇,听到这话,不由齐声诧问:“什么天高任鸟飞?却是为何?”高衙内各亲二姐妹小嘴一口,笑道:“难道你们还想一辈子受蔡氏之气么?从今以后,你们双双都是本爷的妻子了!”原来当日李师师知道蔡氏和高俅绝不会答应高衙内纳义姐为妾,要他答应放弃太尉府荣华富贵,想办法带林娘子私奔。
高衙内听后当即答应。
他早对寄于养父篱下受其掣肘的日子深感厌烦,更与丑妻蔡氏无丝毫夫妻之情,平日又饱受窝囊之气,过得毫无滋味,早想弃之而去。
李师师见他答应了,便要他先将义姐带到她家避祸,又教他在躲过武松寻仇之后,学刘皇叔依诸葛孔明之计,带孙尚香赴江边祭祖以至逃回荆州的三国典故,假借替高俅祭祖之名,与若贞若芸一齐远走高飞。
高衙内将此计说了,二姐妹俱都欢喜无限,两张俏脸浮满幸福之色。
只听高衙内低声说道:“我已令朝儿她们三个先接干娘去了江南扬州,师师早在扬州购置了好大一处华丽庄园,干娘她们便等在那里,早晚与我们相会。一会儿入了这片林子,秦儿便取蒙汉酒与富安等人喝下,待他们天旋地转人事不知之后,我们便取足金银,转道南下,取水路直奔扬州。这野猪林平日常有强人出没,等他们醒来之时,定以为我们早被贼人所劫,转回去报知高俅老儿时,怎知我们已南下江南,从此再也不回来了!”二姐妹听罢,齐声称好。
若芸平日更是受够蔡氏欺辱,心中深恨此妇,此番终于能转妾为妻,已是满眼含泪。
便在此时,马车已驰入野猪林深处,忽听一府兵在外高声喝道:“兀那头陀,休要挡路!这是高太尉府上车队,还不给我滚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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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衙内与二女都吃了一惊,掀开车帘向外瞧去。
但见前路松林阴影之下,背身站一高大头陀。
那头陀身躯凛凛,骨健筋强,左臂虚垂,袍袖拂地,右手却按着腰间一口戒刀。
众人尚未与他谋面,已自感到似有一股寒气袭来。
却见那头陀听了府兵喝斥,竟似雕塑一般,纹丝未动。
那府兵平日跋扈惯了,见他一动不动,竟视自己如无物,一时好不耐烦,纵马上前,放声骂道:“兀那头陀,吃了熊心豹子胆么,恁地敢拦太尉府家眷车队?还不报上名来?若是怕了,便早早滚到一旁!”那头陀冷笑一声,说道:“我的名号,你也配问么?”言罢,缓缓转过身来。
只见他脖挂一百单八颗人顶骨数株,两道弯眉浑如刷漆,一双眼睛好似寒星,眼光直向那府兵冷冷扫去。
那府兵吃了一惊,见他如此无礼,不由大怒,勒起马头,驱纵马蹄向他头顶踏来。
这头陀却轻轻巧巧闪在一旁,向马肚闪电般击出一拳。
那马竟一声长嘶,立时倒向右侧。
只见人仰马翻,那府兵早重重摔在地上,半日挣扎不起。
富安等人俱皆骇然,忙一齐纵马上前,将这头陀围在垓心。
富安拔出腰刀,颤声问道:“你,你究是何人,殴打太尉府兵,可是死罪!”只听这头陀冷笑:“打便打了,却又如何?”富安见了他脖上挂了一长串骷髅骨数珠,蓦地里想起一人,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刀尖颤抖着指向那头陀,只觉舌头也打不转了,惨声道:“你……你……你是行者武松!”那头陀冷冷笑道:“不错,我便是武松。”正是:说开星月无颜色,道破江山水倒流。
有分教:景阳冈上曾打虎,鸳鸯楼内尽锄奸。
害人恶虎,见时魄散魂离;奸佞淫邪,撞上心惊胆裂。
人称天下降魔主,实是世间太岁神。
心雄胆大,似撼天狮子下云端;骨健筋强,如摇地貔貅临座上。
梁山群豪真护法,水浒寨中最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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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武松怎会现身野猪林中?
原来当日刘明王岩抢去林冲尸身,立时飞马返还杭州。
路上重金请火工将尸身火化了,把林冲骨灰带到六和寺,见过武松,禀明备细。
武松听得林冲在百花谷中呕血身亡,尸体被高太尉府中家丁抬出户外,心知其中必有隐情,决心亲赴汴京探查明白。
当下洒泪将林冲骨灰葬在六和寺中,领了刘明王岩等六名往日梁山兄弟,换了平民服饰,一路北上,不日来到东京,潜入城郭,投店住下。
他听刘明说只有林府对门王婆知道过往旧事,不由想到当年亲兄武大郎在阳谷县被奸夫淫妇毒害,正是祸起间壁,归根结底,是由茶房王婆唆使潘金莲作案。
不料林家也有这样一个邻舍,心想这王婆当日对刘王二人所说之话,必有蹊跷,一切因果,只在这婆子身上。
第二日夜里,他潜入王婆家中,一把戒刀架在这婆子脖子上,当即教她吓得魂飞魄散,立马将林娘子姐妹二人与高衙内如何通奸一事,从头到尾,和盘托出。
原来这王婆平日与高衙内心腹“干鸟头”富安私交甚密,早从富安口中知道了高衙内与若贞若芸两姐妹的一切私密底细,只是不知道林冲是如何死的。
武松这才明白,原来林娘子受亲妹迫使,早就背着林冲红杏出墙,与这花太岁做了九年姘头,现下正住在西郊桃运山庄。
他想林冲死在百花谷,那地方必距山庄不远,林冲之死,定与若贞若芸两姐妹脱不了干系,而林娘子的忠烈死讯,全是这王婆编来骗人的。
他大怒之下,领了刘王等人将王婆带出京城,将其剁成肉泥后,便直奔百花谷并桃运山庄,却扑了个空。
原来李师师早将林娘子等人搬回东京。
武行者心道,定是高衙内早将林娘子搬入太尉府藏身。
他欲替林冲报仇,便乔装百姓,住在府外一家客店之中,平日只央六人兄弟轮番去太尉府寻查高衙内行踪。
不想这厮足不出府,竟连半点踪迹也查不到。
这日等得不耐烦了,欲当晚潜入太尉府剁了高贼并高衙内等人了事,不想王岩来报,说一早看见高衙内上了马车,欲从北门出城。
武松正愁城中行事不便,听后登时大喜,当即领众兄弟跟出城去,抢在前头,早在这野猪林内设下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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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富安见真是武松,知道今日来了天罡凶神,早吓得心胆俱裂,调转马头便逃。
那三个府兵也发一声喝,拨马欲逃。
只听武松冷笑一声:“我这把刀,好久不曾发市,半夜里鸣啸的响,正自渴血,便拿尔等祭刀。”言罢,抽出那把雪花镔铁打造的戒刀,追将上来,寒光闪处,四匹马后腿齐断。
武松自断臂之后,便改使单刀,凌厉之处,竟在双刀之上,片刻便将四马砍翻。
富安滚下马来,撒开腿直向马车慌张奔去。
三府兵一个个急待起身拔刀,武松左脚早起,踢在一人心窝上,右腿鸳鸯连环,早将另两人踢翻,上前各搠一刀,便了了账。
先前那问话的府兵刚挣扎起身,只觉脖子一凉,已身首异处。
高衙内与林娘子等一众女娘早逃下马车,见到这杀人情形,个个魂飞魄散,一时惊慌失措,乱作一团。
这花太岁脸都白了,刚要逃入林中,刘明等六条大汉早冲了出来,片刻便将太尉府车夫砍倒,将高衙内及众女团团围住。
富安向这花少狂奔而来,腰间早被武松砍中,倒在地上挣命,被武松上前一脚踏实胸口,口中连叫“好汉饶命!”刘明等人将高衙内、林娘子、张若芸、锦儿、秦儿并宛儿六人一个个推到武松目前跪好,只见武松瞧了瞧高衙内,说道:“你便是那号称东京第一花太岁的高坚高衙内?”高衙内只觉裤头一热,竟吓得尿了,尿水淋了一裤,那里还敢说话,只点点了头。
武松见他吓得凶了,便冲富安说道:“你便是那\'干鸟头\'富安?”富安惨声哭道:“呜……正是小人……小小家中尚有八十高堂,只求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武松道:“好,冤各有头,债各有主,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武松今日只为哥哥林冲报仇而来,高衙内与张氏二姐妹通奸一事,我已寻得茶房王婆,问了个一清二楚。你只须说出他们是如何害死我哥哥的,便饶你一命。”富安当即说道:“与小人无关,与小人无关啊……全是高衙内的小妾张若芸害死林教头的……只怪她一人啊!”当下便将张若芸如何背着高衙内赚取林冲放弃林娘子,并活活气死林冲之事,全盘说出。
武松问完,说道:“原来恁地。谁是张若芸?”富安道:“便是那穿紫裙的妇人!求好汉饶我性命啊!”武松笑道:“你与人为奴,为虎作伥,做下这伤天害理之事,今日却饶你不得!”言罢手起刀落,只见“干鸟头”这颗鸟头,已滴溜溜滚在一旁。
若芸只吓得面如白纸,见武松眼光向她扫来,见头势不好,却待要叫,早被武行者把脑袋揪倒过来。
林娘子原本以为,那日丈夫林冲虽狠心弃她而去,但他毕竟尚在人间,此时她才知道,原来林冲早被亲妹张若芸害死,一时万念俱灰。
她知此事归根结底,实因她与高衙内通奸后自己始终未将真相告诉丈夫,眼见亲妹命在当场,心下大为不忍,急叫道:“叔叔,且饶了家妹。一切罪孽全因奴家而起,你要杀,便杀奴家一人吧!”武松听得这一声“叔叔”,心中一动,不由想起当年那人。
向张若贞看去时,见她眉目间与那人果有几分相似,又见她不顾性命,一意维护亲妹,这份舍己为人的拳拳亲情,倒令他好生佩服,不由冲林娘子道:“你便是张若贞?”林娘子万念俱灰之下,原本清澈的目光早已散乱无神,竟毫无惧意,只道:“正是!”武松点点头道:“你且莫急,一会儿便来杀你祭刀。林冲哥哥灵魂不远,看兄弟与你报仇雪恨!”言罢,两只腿踏住张若芸两只肐臂,扯开胸脯衣裳,从刘明手中取过一把尖刀。
说时迟,那时快,把尖刀去胸前只一剜,口里衔着刀,右手去挖开胸脯,抠出心肝五脏。
又肐察一刀,便割下张若芸头来,血流满地。
那边高衙内并锦秦宛三女使都掩了脸尖叫,见他凶了,都不敢动,知道今日大事不好,只得随顺他,个个只等受死。
正是:莫思身外无究事,且尽身前有限杯。
善恶到头终有报,高飞远走也难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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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松杀了张若芸,王岩用酒为他净了右手,他便又从刘明手中取回戒刀,缓缓转过身来,一刀便向林娘子粉脖上劈来。
若贞蓦然想起,今日这一幕,似早在九年前一场梦中见到过,原来冥冥之中,自己早有此报。
她一时目光瞧向远方,眼神中竟流露出一丝欣慰:“冲郎,奴家对你不住,这就下来陪你……”这一刀眼见就要砍中若贞蝤颈,武松猛然间看到她那眼神竟与当年那人无异,吃了一惊,刀口将将触及她那粉嫩肌肤,竟砍不下去,立时收住。
只听锦儿并高衙内同时叫道:“且慢,杀不得啊!!”以武松刀法之快,若非他自行收刀,旁人如何来得及阻住他。
只听武松问道:“如何杀不得?”这一问好没来由,连他自己也深感惊讶。
他一生杀人无算,从未如今日这般出现片刻犹豫,自己也不知是何缘故。
只听锦儿道:“端的杀不得!她,她腹中怀有,怀有林冲的孩子。”武松又吃了一惊,将戒刀压在若贞肩上,冲锦儿喝道:“我哥哥的孩子?你此话当真?”锦儿忙道:“奴婢如何胆敢欺瞒清忠祖师爷!您若杀了林娘子,便是害死了林冲的骨肉啊。我叫锦儿,打小便是林娘子的贴身丫鬟。我家小姐一生敬重林冲,害他的只是她妹妹,与我家小姐无关啊。”当下便将林冲风瘫在床,林娘子衣不解带服侍他三天三夜,又服侍他行了房事,终于怀上林冲孩子之事,说与武松听了。
又说林娘子之所以委身高衙内,全是受了她妹妹张若芸的言语逼迫。
武松哪里肯信,问若贞道:“她这话可是真的?”若贞目光呆滞,只淡淡一笑道:“真假便又如何?叔叔,奴家多谢您不顾自身安危,为我夫君报仇。你要杀便杀,只痛痛快快一刀了事。奴家罪有应得,死时绝不皱眉。”武松见她肚腹隆起,果已怀孕,只不知腹中胎儿,究竟是林冲的,还是她奸夫高衙内的,一时踌躇难决,说道:“我武松这一生,吃软不吃硬。你若当真求我,我便饶了你。”若贞淡然道:“只求一死,叔叔不必多言。”倘若林娘子开口向他求饶,武松这一刀早砍了下去,当即教她身首异处。
但若贞一意求死,反教武松心下佩服:“这女子与众不同,倒也是个人物。适才又愿为她亲妹抵命,这样的女人,我平生从所未见!”他将刀口割在林娘子粉颈之上,见一丝鲜血已然破肉而出,她仍面无惧色,不似作假,不由又向她目光中瞧去。
只觉那目光当真与当年那人一模一样,也是一副桀骜淡定的模样,不由心中一阵巨痛。
蓦地里想起鲁智深圆寂前交给他的那篇颂子:“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武松心道:“好个金绳玉锁!师兄深知我心,知道我始终放不下潘金莲、张玉兰,走前仍教我放开心结,我竟然忘了!金莲啊金莲,为何我至今还放你不下,又来动刀杀人?我若真杀了她,到底是为了林冲报仇,还是放不下当年的旧事!”想罢,心意已决,缓缓收起刀来,还入鞘中,说道:“不想你倒胆气过人,也罢,今日便不杀你!”他见高衙内脸现喜色,心道:“此人对张若贞还真有情义,并非只图淫欲。”想罢一把将他提将过来,说道:“你这淫徒,害人不浅,今日若杀了你,倒便宜你了。你莫高兴得太早,只是今日我杀的人多了,不想再杀罢了。先暂且留你一命,将你拿到林冲墓前,再杀不迟!”武松将高衙内放倒在地,转身冲众女道:“念在她腹中怀有胎儿,今日饶尔等一命。”言罢叫王岩取过笔墨,飞笔写了一封书信,交与王岩道:“好兄弟,劳你领四个弟兄,带她们到沧州柴大官人府上,教大官人先收养这几名女子一段时日。待张若贞产下胎儿,断了奶后,再将她和孩子一并带到六和寺来。我要亲眼瞧瞧,这孩子到底是不是林冲的后人,再来决定杀不杀她。若那孩子长得像这淫徒,便将高衙内和张若贞一齐在我哥哥墓前杀了,也好祭奠亡灵。其中备细,全在这封书信上,柴大官人一看便知。”王岩拱手领命,与四个兄弟押着众女上了两辆马车,径向沧州驰去。
刘明早将高衙内绑了个结结实实,武松单手将他提到马背上,与刘明一齐翻身上马,取小路直奔杭州而去。
正是:乾坤宏大,日月照鉴分明。
宇宙宽洪,天地不容奸党。
使心用幸,果报只在今生。
积善存仁,获福休言后世。
千般巧计不如本分为人,万种强为,争奈随缘俭用。
心慈行孝,何须努力看经。
意恶损人,空读如来一藏。
诗曰:在世为人保七旬,何劳日夜弄精神。
世事到头终有尽,浮花过眼总非真。
贫穷富贵天之命,事业功名隙里尘。
得便宜处休欢喜,远在儿孙近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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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武松押着高衙内回到六和寺,将这淫少关在林冲墓边一栋木屋之内,只等王岩等人来日将张若贞并新生儿带到林冲墓前,验明那孩儿生父之后,再行祭奠亡灵。
光明荏苒,转眼便过了半年。
这一日,一道人来报,说寺外来了一个红衣女子,要见清忠祖师。
武松笑道:“你恁地糊涂,我早说过,若非紧要之事,不再与任何女子相见。”那道人道:“祖师莫怪,我也是恁地回她。但那女子早料到祖师会有此说,她给了小道一个铭牌,说祖师若是看了,定会见她。小道不识字,不知上面写了什么,她还与小道赌了一千两银子,说祖师看了后若仍不见她,便输与本寺作香火钱。小道心想,既然如此,祖师还是不见她的好。”武松奇道:“什么铭牌?拿来一瞧。”那道人递过一个金灿灿的镀金铭牌,武松尚未看清那铭牌上写的什么,已是全身一震,心道:“这是我水泊梁山的头领符节,为何会在那女子身上?”取过来瞧时,果见背面刻有“梁山泊天巧星”六个小字,翻过来一瞧,只见正面铸有“浪子燕青”四个烫金大字。
武松知道这符节决计作不得假,他乍然见到往日兄弟的符节,不由虎目含泪,忙说道:“快快有请。”那道人心中嘀咕:“明明是祖师爷自己糊涂了,却来说我。如不见那女子,轻易便得了一千两善钱,祖师却非要见她。”当下只好将那女子请了进来。
武松见那红衣女子身姿飒爽,眼中含笑,十分美丽之中,倒了七分英气,不似寻常人物,忙单手作揖,说道:“不敢苛问施主名讳,施主可是我兄弟燕青的旧日朋友?”那红衣女子笑道:“清忠祖师大名播于四海,小妹李师师今日得见尊容,甚感荣幸。燕青是师师的义弟,若非师师持有天巧星符节,也见不到大名鼎鼎的行者武松了。”武松惊道:“施主便是东京那位花魁娘子,封号\'飞将军\'的李师师?(注:李师师曾被宋徽宗敕封飞将军)。”那红衣女子抿嘴道:“可不敢当,小妹正是李师师。”武松心道:“当年宋公明哥哥得遂招安心愿,全仗这李师师与天子周旋,此女实与我梁山有恩,倒不可怠慢了。”
当下说道:“承蒙施主当年善待梁山,感激不尽。不知我燕青兄弟现在何处,可是有了危难?”李师师心道:“这武松果然明不虚传!旁人见了我,早已魂不守舍,他却丝毫没有动心,还在关心他往日兄弟,确是一条好汉!”说道:“我这义弟是个豪情浪子,心在四方,运游四海,人踪不见,小妹也不知他身在何处。”武松奇道:“不知施主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李师师道:“清忠祖师是爽快人,小妹也是明人不说暗话。小妹今日来,只为救两条人命。”武松讶道:“两条人命?却不知是谁的命这般值得,竟劳动\'花魁娘子\'大驾?”李师师道:“祖师哥哥折杀小妹了。小妹要救的,一个是林娘子张若贞,一个是高坚高衙内。”武松吃了一惊,心道:“不知是何人走漏了消息,竟教她知道高衙内被我押在这里?今日若不杀了她,只怕后患无穷。她一个弱女子,我一拳便能了账,但她竟然毫无惧色,显是有备而来,只怕现下寺外已布满朝廷兵马,说不得,只好将她扣为人质。”
李师师见武松漠然不应,知他心意,掩口笑道:“祖师哥哥,若是朝庭知道高衙内关在六和寺里,还会等到今日才动手吗?您且放心,小妹只是一人前来,您无需防范。您那日在野猪林行事,有个车夫是小妹的手下,他当日并没有死,逃回来把一切都告知了小妹。但您羁押高太尉养子之事,小妹却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武松见她言语坦然,不似作伪,心道:“她这话倒是说的不错。我若贸然对这女子出手,怎是英雄好汉的行径,且她看究竟有何图谋。”当下冷然道:“不知那两人与施主有何干系,竟劳动你来救他们?你不怕我杀了你么?”李师师嫣然道:“小妹以为,行者武松威名赫赫,绝不会轻易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实不相瞒,那林娘子,正是小妹的亲姐姐。那高衙内么,说来羞人,却是小妹的旧相识,故而救他。”武松又是一惊,忙道:“你说什么,张若贞是你亲姐?”李师师道:“正是!小妹以前也不知道,还曾与她义结金兰,只是后来找到一个人,他将一切前因后果,尽数告知小妹,小妹方知自己的身世,知道张若贞是我同母异父的亲姐姐!”
武松奇道:“你找到一个人?却是何人?”李师师从怀中取出一把乌木短剑,递给武松道:“您一看便知。”武松将那短剑拿在手中,只见乌木剑柄上刻有“入云龙公孙胜”六个小字,正是当年天闲星布道作法常用之物,不由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这是公孙师兄的法器。你说他告知你身世,如此说来,你真是张若贞的妹妹?”李师师道:“何止如此。要说起来,他们张家与你们梁山那菜园子张青也有些渊源呢(见本书第十回),您便是瞧在张青份上,也该放过我姐姐一命。”武松越听越奇:“张青哥哥?”李师师笑道:“是啊。说来话长,祖师哥哥,我们便这般站着说话么,你也不请小妹吃一杯清茶?”武松忙唤侍从沏上两碗香茶,请李师师坐下。李师师这便将张蔡两家过往的恩怨情仇,以及入云龙公孙胜为何将她从蔡京手中劫去,托李妈妈将她训养为绝世艺妓,以便来日与君皇周旋,助梁山好汉招安一事,一并说与他听了。
武行者听罢,不由叹了一口气道:“原来她家有恁多苦难,我梁山兄弟受招安一事,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也罢,既然如此,施主又有恩于我梁山,加之张若贞已为人母,便饶了她一条性命,但她须来我哥哥墓前赎罪。”李师师心下大喜,一时明眸流转,妙目直瞧着武松,忙问道:“她自然该来,那高衙内呢?”武松沉吟道:“施主虽恩惠过梁山,但自招安之后,我等兄弟受尽奸臣利用,十亭中折了七八亭,远出公明哥哥意料之外。施主的恩惠,也只说的上功过参半了。高衙内这厮虽没起过害死林冲之心,但造孽非小,虽是你的旧相识,他这条命,却也饶不得。”李师师撅嘴嗔道:“就知您有这一说。祖师哥哥,小妹若偏要您饶了他呢?”武松冷笑道:“莫倒是你只是一个弱女子,便是皇帝老儿亲来,武松也饶他不得!”李师师掩口一笑,忽道:“话也不要说得太绝。若是小妹拿一人之命来换高衙内的命呢?您答不答应?”武松见她夹缠不清,冷冷地道:“你休要多言,我武松在世间再无恩仇纠葛,任何人的命,也换他不得!”李师师掩口笑道:“若是宋公明的命呢?”武松这一惊非同小可,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怒道:“你休得造次,竟敢拿公明哥哥的命来说笑!他早死于奸贼手中,你再说时,皇帝认得你,武松这拳头却认不得你!”李师师俏嘴一嘟,说道:“小妹哪有说笑。您若真以为宋江被蔡童高杨四奸贼害死了,那也由得你。”言罢,起身便走。
武松急忙抢上去拦在她身前,说道:“且慢!你先把话说清楚!”李师师笑道:“堂堂打虎英雄,清忠祖师爷,还来欺负奴家一个小女子么?”武松急道:“今日你不把话说清楚,休想出这寺院!”李师师幽幽叹道:“原以为您是个英雄好汉呢,没想到也来欺负女人。好吧,实话对您说了吧。高俅等奸臣假借赐御酒之名,派人去楚州欲毒死宋公明。那日高衙内在府上听得消息,偷偷跑来说与小妹听了。小妹敬重你们梁山好汉的为人,不忍见忠良死于非命,派心腹骑快马赶赴楚州密报宋江。你哥哥智谋过人,怎会想不出偷梁换柱、金蝉脱壳的法子?死的那个,是与他相貌相似的一个死囚而已!”武松大喜道:“此话当真?公明哥哥现在何处?”李师师道:“小妹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你们兄弟的情义来说笑。他现与李逵、吴用、花荣三人在淮安府城外蓼儿洼隐居。小妹也怕您当真对我动粗,来之前专程去了趟蓼儿洼,好不容易找到宋江,求他写了一张字条。”言罢,从袖口中取出那字条来。
武松接过看了,只见字条上写道:“武松兄弟:蒙师师娘子相救,现已逃出楚州,避祸隐居淮安蓼儿洼。只因此间风物,与我水泊梁山相似。若能于此地图一终老,幸之甚已。万望安好,勿以为念。宋江亲书。”武松看了,确是宋江亲笔无疑,眼中不由滚下泪来。
他不想让李师师瞧见他落泪,向她纳头便拜,说道:“施主与我宋江哥哥实有大恩,适才无礼,万乞恕罪。”李师师忙将他扶起,甜甜一笑道:“何罪之有。您如此重义,小妹端的好生敬重。只不知高衙内这条命,值不值得一换?”武松笑道:“罢了罢了,能救得我哥哥,也有他一份功劳,今日便放了他。还望施主以后能教他好生为人,不要再做那伤天害理之事了。”李师师笑道:“小妹自当管教他,让他脱离高俅掣肘,只避世隐居罢了,再不去夺人妻室了。”当下,武松命刘明取一黑袋子将高衙内罩了,抱到李师师车上。
李师师也叫人扛来两大箱银子,抬到先前那道人面前,说是输与六和寺的香火钱,直惊得那道人吐出长舌,半晌收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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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月。
这一日,寒风萧瑟,王岩等好汉押着林娘子并锦秦宛三女使,从沧州柴进府上回到六和寺,令若贞跪于林冲墓前。
若贞左手怀抱婴儿,不见高衙内,只道他早被武松杀了。
见到亲夫墓碑,不由悲从中来,手抚碑文,失声而泣道:“官人,奴家今日便来陪你……”寒风吹得若贞鬓发拂面,武松见她哭得悲切,不由叹了口气,缓缓走上前来,从她手中接过那婴儿。
见这孩儿脸蛋红扑扑的,豹头环眼,果是林冲之后无疑,心下大喜,说道:“这孩儿与我哥哥生得好像!嫂嫂,过往之事,我已然尽知。既然林冲哥哥有后,武松要将这个孩子收在寺中,传他一身武艺。”若贞听武松竟叫她嫂嫂,呆了一呆。
想到武松取了孩儿去,当即便要杀她祭奠亡夫,脸上竟浮现一丝笑容,淡然道:“多谢叔叔。这孩儿是个男孩,奴家为他取名林松,是谢你不辞辛劳,为义兄报仇之德。林松他得您照拂,福分不浅,今后定能有所作为……奴家早该下去陪官人了,如此也去得安稳了……”武松将婴儿交给刘明,从怀中取出一页纸,悯然道:“我在你丈夫房中检点旧物之时,找到了这页纸。纸上文字,是他回京寻你之前写下的,你看看吧。他从未对你忘情,过往所以弃了你,实为你后半生着想,盼你安好,你也不必轻生了……”若贞接过那页纸,只见上面写了一首诗:墙头斜阳画离哀,寺院非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梦断香消愈八年,庙园梅老若痴绵。
此身行作稽山土,犹思妻踪泪潸然。
若贞看后,泪如雨下,痛哭道:“官人,奴家对不住你!”蓦地里从怀中取出一把解腕尖刀,全力向她那美丽的胸膛刺去,霎那间刀尖已至胸口!
武松大吃一惊,右手道袍迅疾拂出,电光火石之间,已裹住她手腕,向外疾扯。
劲力到处,若贞只觉再也拿捏不住刀柄,只听当啷一声,那刀已落在地上。
若贞放声悲泣道:“你,你不是要杀我么!为何不让奴家自行了断!!”武松慨然道:“嫂嫂,你决意寻死,足见你对林冲并非忘情负义!武松认你为嫂,也不枉了。世间恩怨造化,情欲两难,又岂是一死了之说得清楚。我过往曾杀了自己爱过的亲嫂子,时常恶梦缠身,夜不能寐。师兄鲁智深教我解开心结,现如今不再杀你,便是看得通透了。你走吧,放心把林松交给我便是,从此海阔天空,好生为人!”言罢,从刘明手中接过那婴儿,迈开大步,袍袖随风飘起,已飘然而去。
锦儿、秦儿并宛儿连忙涌了过来,一齐跪倒在若贞身畔。
四女在林冲墓前,抱头痛哭。
正是:沧海横流,如颂英雄本色。天若有情,方显自在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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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尽头,春光明媚,又是草长莺飞的季节。
若贞与锦秦宛三女使从市集买菜回来,自去院中晾晒衣物,锦儿等便在厨房整治午饭。
她在杭州城效外租下一个小院,与锦儿等人在此已住了月余。
刚晾好一件白裙,恍惚听见间壁主人卧房内似有人声,隐隐约约竟似女子娇喘声音。
她自搬到这里来,隔壁房子便一直无人租住,始终空着,不想今日来了租客。
她心觉奇怪,左手持着一根拍衣短棒,轻手轻脚,向那卧房走去。
近到房前,那声音又传将出来,这回听得真切,只听一女子闷吟道:“姐夫,轻些嘛……别再弄了……不要让我娘等得急了……早些接了姐姐去吧……嗯嗯嗯……这般大……弄得人家那里好胀啊……”这声音有几分熟悉,只是那女子似闷在被中,传出来的声音嗡声嗡气,很是失真。
只听一男子也闷声说道:“等你姐多时了……只不见回……怎能虚耗时光……自当,自当先快活一会……”若贞心下坠坠不安:莫不成是那女子背着她姐,在这里与她姐夫挨光?
这,这还了得!
“她忽儿想起当年便是因为无意中偷听到亲妹张若芸与高衙内通奸,才引出后来那许多造孽之事来,当既转身欲走,却听那女子又闷吟道:”大淫虫……轻,轻点嘛……就知,就知欺负小妹,早知今日你这般坏……便不去冒这大险,救,救那黑三郎宋公明了……“若贞听后大吃一惊:”宋公明?
她说的可是当年的梁山之主宋江?
听说他,他不是早死了么,怎么竟被这女子冒险救下?
她究是何方神圣人?
“若贞好奇心起,见窗框并未掩紧,露出两指宽的缝隙,便靠近窗前,轻轻支起窗户,向里一望。
这一望,果见房内一张大床之上,两个人裹在被窝里正做那快美羞事,只是两张脸都被一床春被捂住,看不见人。
只听被内早传出沉闷的抽送水声,那男人却仍在被中不住耸腰抽送,闷哼道:“我若是死了……你母女几个……哪里,哪里去寻本爷这般好的官人……今日接了你姐去……明日便去扬州,与干娘相会……定教你们快活一生……哦,肏得好爽……好妹子,你将山庄偷偷搬到扬州……做得当真隐秘……”若贞只听得一颗心“扑通”乱跳,却听那女子浪吟道:“可美了你……从此母女三收……害得奴家从皇上那里骗回《清明上河图》……用来,用来换了扬州那处大庄园……供,供你淫乐……”“说……说起来……还多亏出了这事,旁人皆以为本爷早没了……哈哈……若非如此……你又怎能定下决心,离开那臭老儿……到江南来陪我隐居世外……”“冤家……胆子越来越大了……敢说他是臭老儿……你不,不要命啦……哎呀……好深啊……轻……轻点嘛……”若贞心中难以置信,一个声音只在脑海中反复响起:“他,他没死?不会的,不会的,当日锦儿仔细问过刘明,说他早就死了……难道?不,不会的……”她越想越惊,却见两人在被中越做越欢,那女子也越叫越浪,猛然一声长吟,似已到了巅峰。
若贞只看得呼吸急促,一时忍耐不住,终于轻轻“啊”的一声,叫出声来!
这声音虽然小,但那男人已然听到,猛转过头来,只见窗口站一极美少妇,正支窗窥视,定睛一看,不由又惊又喜。
若贞右手支着窗框,更是惊得目瞪口呆,霎时之间百感交集,往事如浮花恋影飞过,也不知是喜是忧,左手一颤,那根拍衣短棒已掉落地上。
俩人脉脉对视,都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正是:春风又绿江南岸,神州大地散淫邪。
惟愿此书成绝响,人间不见贞芸劫。
—— 完 ——